寻觅_无肉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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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觅

  那么多大风大浪闯过来,我都没死,石头怎会死?

  我跌跌撞撞到处问人石头下落。可乡下孩子十个里面就有一个小名叫石头,指了半天也说不明白,又见我是外乡人,浑身瘦得皮包骨,到处都是擦伤,走起路来摇摇yu坠,兼肮脏恶心,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鬼,纷纷以为是疯子,拉着孩子后退,闭门不出。

  几个胆大的摇头否认,说没见过这个人。

  我不死心,从镇东走到镇西,反反复复地和人描述石头特征。结果有胆大小孩对我丢石头,还被狗追了好几十米。

  后来有个貌似宽厚的大叔对我说:“石头啊?眼睛细细的,嘴角有两个酒窝的后生吧?我知道。”

  “他在哪里?”我狂喜。

  大叔叹了口气说:“在那场火里烧死了,还是我们镇上人去帮忙埋的尸体。我也在里面,见到有个和你说的长相相似的后生,好像是细眼睛,瘦削身材,也是穿着深蓝色衣服,给烧得面目全非。姑娘你不要找了。”

  “不,我不信!”我不停摇着头否认这个可能。

  大叔摊摊手道:“你不信就算了,没主的尸体都埋在镇后面的luan葬岗,二十几个新坟,不信你去看看。”

  我咬着牙问:“他被埋在第几个?”

  好几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在旁边窃笑,大叔也冲着他们笑了笑,然后迷惘地抓抓脑袋,摇头道:“不记得了,姑娘你该不是想去挖坟吧?都三个月了,就算看了你也认不住。”

  我不到黄泉心不死,转身就跑。

  背后传来阵阵哄笑声,混杂着“你太混蛋了”“靠,有你的”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时值黄昏,luan葬岗yin风阵阵,到处都是装骨头的破罐子,偶尔有条蛇从里面爬过,更添恐怖气氛。二十三座无主新坟屹立在最外面,无名无姓,只用木牌记载了他们是死于白家凶案的亡魂,旁边贴着道士镇邪的符文,大红朱砂已褪色。

  我在地狱挖过地道,如今心坚胆大,不惧鬼神,抄起铲子就挖坟。

  被火烧过的尸体,又经过三个月,统统开始腐坏。期间恐怖难以描述,贵重物品被镇上人拿光,我只能凭剩下的衣服碎片和未坏的细节来一一辨认。

  吃了两口偷来的馒头,或许是因度厄山庄无名的丫鬟和药童最多,我连挖了八座,有六个是女人和小童,只有两个是男人,我看过衣服和身高,确认不是石头,松了口气,继续往下挖。

  第九具尸体也是个男人,身高和石头差不多,穿深蓝色衣服,被火烧得辨不清容貌。我心里咯噔一下提起来,反反复复看了数次,越看越害怕,只不停摇着头,自我安wei:“这不是石头,蓝色布到处都是,石头没他那么丑,大叔是骗我的。”

  可是,如果心里不是隐约觉得石头已死,我在这里做什么呢?

  不,我是要证明他没死。

  剪剪凉风拭去额上汗珠,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回首时,忽然发现尸体的右拳紧紧攥住,露出一个碎布角,颜色似曾相识。

  我心生寒意,急忙用力将它扳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深蓝色的荷包,上面细细密密绣着石头和墨荷……是我坐在他床头,一针针缝入我的心,一线线绣出未来的希望,然后欢欢喜喜送给他的荷包。

  是他,真是他。

  心碎了,梦灭了,天地瞬间变色。

  李石头,如炮灰般死去了。

  柯小绿,为什么还活着?

  我是为什么逃出那暗无天日的地窟?

  为从此只身孤影,无依无靠的活着?

  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着我,一刻也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镇上,摇摇晃晃坐在路边,只是混混沌沌不知思考。

  天黑了,月亮出来了。

  天亮了,太yang出来了。

  原来今日是集日好天气,四乡八里村民接踵而来,带着伴,拉着孩子,欢欢喜喜,笑个不停。这里是猴子耍着把戏,那边是泥人摊前围着撒jiao的小鬼,处处喧哗不绝,媳妇们议论着黄家铁器打得好,冯家衣服裁得妙,张三的糖葫芦甜,田家丫头长得真真俏。锣鼓响时,抬头看去,是举人老爷的轿子气宇昂然抬过石桥。

  我孤零零地躲在yin暗的墙角,鞋子早破了,光着满是泥土的脚丫,抱着膝,缩得像只鹌鹑,面前有几块好心行人施舍的碎银,却没有碰,只痴痴地看着如梦境般的喧哗,仿若置身局外。

  拓跋死了,我痛苦悲鸣,难受得不能自已,以为那便是伤心极致。

  如今石头死了,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喉咙噎得很不舒服。此时方知,痛到极致,感觉会麻木。心还在胸腔里跳动,却已经死了。

  我累了。

  我很想睡,睡着了再不醒来。

  梦里会不会梦见星星,会不会梦见他?

  他会不会再过来对我做鬼脸说:“睡吧,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你这小矮子就安心地睡吧,有我呢。”

  远处丝竹阵阵,有花旦台上装扮标致,水袖流转,含羞唱:“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feng,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注1)

  林间留下折翅的雁,树上唱着离群的鸟,墙角长着开不了的花。

  从此,再多的花好月圆,再美的风花雪月,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行尸走rou地离开小镇,不知要往何方。

  倒路边快死时,有个很老很老的师太把我捡了回去,放在寂静荒山,破旧尼庵内善心照料。

  我醒后,跪在师太面前,祈求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师太念着佛号,张开浑浊的双眼,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张口便答:“我姓林……不,我姓柯……不……”

  师太听得糊涂,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李,是个寡妇。”

  我迷惘地发了一会呆,洪水般的回忆涌上心头。

  【若你死了,这世上就没人会天天想着我了。】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忘了我。】

  答应过你的话,谨记在心头。

  我还不能死。

  我要天天想你,想你一辈子。/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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