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舞弊_升官发财死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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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舞弊

  官场里有传言曰——枭卫叼去的官儿,不啄得剩张皮,是回不来的。

  冯桂被抓之后,已投奔了左相的原蒙荫派俱都慌了起来,他们自是顾不得冯桂杀人案是真是假,只觉得枭卫在追杀完刑部前尚书的余孽后,终于要向他们这些残党开刀了。

  一时间京城内夜行马车不断,孔方兄如水般流入左相一脉的清流府中。

  两日后,朝堂上便有御史台官员弹劾新科状元亡父却不上奏辞官丁忧,是为不孝。御史台本欲借此淡化陈望苦主之态,却教他当堂驳斥说亡父血冤魂未散,一日京中邪佞不除,誓不回乡。

  御史台多少年来都是站着道德山尖上,上骂昏君下骂群臣,这一下却是不小心栽了。若是陈父病逝还好,如今他是被杀,人家案子都没定,就逼人辞官,不知是何居心。

  文武百官算是第一次领教了状元郎的口舌之利,好事的武官帮腔嘲讽了御史台两句,便将朝中清流点炸了。

  据陆爹回家后描述,陈望站出来接连舌战御史台、大理寺、吏部三大朝中著名嘴炮,直说得几个年纪大的当庭摸药丸嗑了两粒才没倒下去,最后圣上都笑了说你等再吵下去是不让朕用午膳了,两边这才收兵下朝。

  又次日,圣上下旨,翰林院编修陈诺之升吏部员外郎,暂代吏部侍郎行事。

  进士入翰林院后还不算安定,就像秀女入了后宫,是近中宫之侧成青云大道、或是居冷宫之远萧索度日,往往就在第一次出翰林院的时候。

  尤其是冯桂被关在枭卫府的时候,忽然下旨让陈望代吏部侍郎之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冯桂已是君王弃子了。

  而弃子的下场……多半是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了。

  ……

  四月十二,陈父头七之日,冯桂因当众杀人,又被查出豢养买卖幼童、掳掠良妇等罪,流放塞北,永不赦归,其三族废族学、夺科举之资。

  枭卫府是最先收到上面的判决令的,陆栖鸾连日在如山的密档里找寻冯桂罪证,终于有了成果,一收到消息,便想去找陈望。

  陈望自升了吏部员外郎,便搬去了吏部官邸,也正是因圣上有器重他的意思,府中尽管白绫飘飘,却也是门庭若市。

  “……当心着点,里面的物件可沉着呢。”

  陆栖鸾到时,大大小小的官员和他们带来的随礼里,金银器碰撞的声音时不时飘进耳中,引得陆栖鸾心中升起一丝古怪。

  “请问……可是陆小姐?”

  府里一个小厮见她来了,连忙迎上来。

  “我是,陈大人可在?”

  “在、在的,今日老太爷头七,陈大人自然是在的。您家那位陆小公子也来了,好像正在后院与陈大人说话。”

  陆栖鸾点了点头,握紧手里发热的判决副本,道:“外面宾客多,你先忙,我自己去后院找他便是。”

  府内乌压压的一片,大多是与陈望同届的进士,泾渭分明地站在灵堂左右,彼此的眼睛里大多数没有致哀之色,唯余对彼此的揣测与相轻。

  “那冯桂是自己作死,受贿又好玩狡童,前些年有个长得好的进士,险些被他收义子的名头逼得病死了……这次收到陈诺之头上,算他倒霉。”

  “……冯桂怕是起不来了,只是如此一来左相也算是断了根指头,这陈望真敢如此得罪座师?”

  “呵~左相若是在意,又何必派这些门生来上门吊祭?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就来找新的了。”

  “陈诺之倒是个狠角儿,第一个出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着这些进士的议论,陆栖鸾慢慢为逝者上完一炷香,暗叹朝中也不安定,转身便往后院走,哪知刚转过廊角,迎面便撞上急匆匆而来的秦尔蔚。

  “啊!”

  秦尔蔚吓了一跳,霎时脸色便苍白下来。

  “你……你怎么来了?”

  陆栖鸾见他往边上挪,一脚蹬在走廊的柱子上拦住他的路:“我记得去年走之前你还有精神跟我隔墙吵架来着,怎么现在这么怂?你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吗?”

  之前有陆池冰在场还好,让他和陆栖鸾独处,哪怕只片刻,背后的冷汗都止不住地往外冒。

  秦尔蔚,目光慌乱地偏到一边,抖着嗓子道:“我、我没有,只……只不过最近犯了癔症,梦里见你来索命……”

  陆栖鸾面无表情道:“我若是要索你的命,就不会等到梦里了。也不知是谁那年看的污糟本子,若不是我去帮你顶锅,你爹少不得要打断你的腿。”

  秦尔蔚家教极严,想起旧事,自知对陆栖鸾理亏,只得连连称是。

  陆栖鸾见他仍是一副畏惧之态,又寒声问道:“你摔我的那面玉佩呢?听池冰说你找人粘好了,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秦尔蔚的脸色又白了三分,连忙道:“那玉……那玉缺了角,给你也戴不了,我找人寻块上品羊脂玉给你按原样重新雕一个,改日便送到府上。”

  那玉佩是她从记事起便戴着的,菩萨莲花座的模样,上学的时候在一众小孩儿里算是独一无二的,陆栖鸾虽喜欢,但也知道不过是外物,本就不打算追究。

  “这些闲事无所谓,这几日顾不上,我有件事想问你,那日琼林宴池冰回来就像斗蔫了的公鸡似的,你们一同去的,告诉我琼林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尔蔚咳嗽了一声,道:“这……说来不好意思,也都是文人相轻那一套,受了些风言风语罢了。”

  陆栖鸾盯着他的眼睛:“真的?”

  “是真的,就是左相那一脉,嫉妒池冰的文章写得好,发生了些……口角。”

  ……说谎。

  陆栖鸾本也是想着陆池冰经历了些文人争执,但如果秦尔蔚拿这个当搪塞她的借口,反推之说明实情怕是要比她想得严重许多。

  秦尔蔚见她不说话,慢慢往她后面走:“若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去前面会客了……”

  “给我站住。”

  陆栖鸾一把扯住秦尔蔚的衣领,神色凌厉地压低声音道:“别告诉我你带着他舞弊了!那可是死罪!诛三族的!”

  “没有没有!不是我舞弊!”

  “那就是他舞弊了?!”

  “不是他、是陈诺——”见陆栖鸾的眼神一凝,秦尔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捂住嘴,“你先别激动,冷静点,我慢慢告诉你。”

  心底深处空白了一瞬,陆栖鸾哑声道:“……你说吧。”

  她早就有一种不安定的感觉,但不知何时而起……亦或是,早在第一次见陈望的时候,那个人跪在雪地里时,眼睛里没有对命途的仇视,而是写满了谎言。

  他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为父正名、千里奔波考取功名的寒门学子角色,而她就刚好像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善心官家小姐一样,走进了他写好的戏文里。

  陈望是长于扮演苦主的,寒门出身的苦主,父亲被杀而青云直上的苦主,一步一步……

  “……因科举之事木已成舟,我见周围的进士大约是知道的,便劝池冰忍一忍,好全了你这姻缘。”

  秦尔蔚颤声说罢陆池冰的卷子被偷换前后事宜,见陆栖鸾仰头看着渐暮的天色不语,便斗胆道:“科举的试卷都是由吏部官员专职抄录了再呈上评卷的,原卷和抄录卷皆要保存,他们能模仿池冰的笔迹将原卷也一并伪造了,调得动此等手段,除左相外不做他想,你还是……啊!”

  话未说完,迎面便是一巴掌,秦尔蔚捂着剧痛的右颊,呆呆地看着陆栖鸾阴着脸,用一种令他发寒的语调道——

  “我谢你殷殷善意,教他少年意气折尽。”

  秦尔蔚见她转身朝陈望的书房走去,急声道——

  “不可能的!这是京城,龙虎之地……你惹不起!别去!”

  “怕什么?人这一辈子该屈膝折腰的时候太多了,这节骨头,不该折亦不当折。我要把它抓出来见个分明,是虎就杀虎,是龙……就斩龙。”

  ……

  分明是初春的时节,这处新起的书房外却仅有一脉伶仃春绿,俯首于泥瓦坚实的缝隙之间,艰难地攀爬着……

  “你那日说的,可还算数?”

  书房里茶盏已冷了许久,陆池冰说出这句话时,喉舌里都在发苦。

  其实比起这个,他更想问是——便是不屈从于这舞弊之事,他也有探花之才,这状元之名,真值得他折节吗?

  白麻系于紫金蟒袍外,今非昔比的寒门书生,面对陆池冰几乎可称得上诘问的话,眼底一片淡然无波。

  “……我那日说的,不会娶宋明桐,算数。”

  “可你也不会娶陆栖鸾,是吗?”

  陈望闭上眼掩去眼底的思绪,道:“家父身故,便是御史台不敢再以辞官丁忧之事逼我……可我,毕竟是儒门之人,需守儒礼。”

  陆池冰闭上眼道:“到底是毁诺了。”

  “抱歉。”

  陆池冰笑了起来,站起来将茶盏扫倒在地上——

  “我陆家,哪点对不住你?她……又是哪点对不住你?!”

  “……”

  “将你捡回来的是她!答应许给你的是她!你父亲被狗官杀了,熬了数宿帮你找罪证将那狗官定罪的也是她!你凭什么?!”

  陆池冰发红的眼收在眼底,陈望抬头看他,没有辩解,只说了一句话——

  “望,欲做人上人。”

  “……”

  骨节颤抖着作响,陆池冰头一次体会到何谓恨之入骨,几乎是恨到要动手之事,身后的门开了。

  “池冰,你回去……我来跟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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