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犯上_升官发财死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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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犯上

  祖宅的家宴不同于宫中那般刀光剑影,但也总少不了些许勾心斗角,一会儿这家的婆姨说那家的寡妇门前是非多,一会儿那家的姑母笑这家的一贯道人短长。

  陆大人不在乎这些,回了家就好比放风的鹞子一般,抱着家里最小的胖侄女上伙房蹭糖吃。而中堂摆开的三四张桌子上,白日里还嬉闹的闺女们此时好似冻蔫儿了的鹌鹑一般,满脸都写着闯了祸。

  有胆大的压下明日就要被问罪充军的臆想,悄悄拉着自家的长辈问道:“……上首那中间空出来的位置,是给谁留的呀。”

  长辈望了一眼正堂最中间的那张酒席上,陆学廉和陆母二老中间还空了个位置,面色一时复杂一时又得意:“还不是咱们家那位侯爷,虽说与你是同辈,可见了后莫要少了礼数。”

  “那这位姐……侯爷她,在咱们家排行第几呀?”

  “排行老六。”

  问话的小丫头顿时吓得不敢出声,绞着袖角忐忑不安地四处瞄。

  不一会儿,祭肉出了锅,菜肴上满了酒席,陆氏族人便齐聚一堂准备等人开席,但中间最是该在的人,却不在席上。

  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陆学廉正暗叹这丫头又不知道哪儿玩儿去了,忽然下首一个年轻俊俏的书生起身敬酒——

  “侄儿记得幼时来遂州时,府宅门前黎庶尚可见饥色,而今故地重临,却见万象更新,值此新年,愿吾族天伦常乐,愿大楚国祚绵长。”

  会说话的晚辈总是讨人喜欢的,他这站起来一说,便点开了新春的氛围,陆学廉一时也放下陆栖鸾不在的尴尬,面上挂起笑意举杯:“子琦说得好,这些年忙于他事,难得家人相聚一堂,来,满饮此杯,以庆新春!”

  气氛一时间便被带了起来,陆学廉一杯酒喝到一半,忽然余光瞥见陆栖鸾背上背着一个侄子,怀里抱着一个侄女,自己嘴里叼着半串糖葫芦,脸上也不知是哪处放烟火沾上的药灰,一脸皮样子正要出来。

  “咳、咳咳咳咳!!!”

  陆学廉一边呛酒,一边瞪着陆栖鸾,后者连忙把侄子侄女和糖葫芦都放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端起当朝首辅应有的架子,好似一驾身后跟着金童玉女的大仙似的慢慢踱出来。

  本来已有两分热闹的大堂顿时一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见过侯爷。”

  “都是自家人,叔伯姑母先坐下,折煞晚辈了。”

  陆栖鸾一回家是放得太松了,还以为自己是当年过年最后一个上席的宝宝,回来一看才发现今天她该坐主位,不由得端端正正地坐下来,正想轻咳一声说点什么,忽闻席对面有人扑哧一笑。

  江琦正笑弯了一双眼瞧她。

  ——大胆贼子,胆敢耻笑本官。

  陆栖鸾正准备下点官威,忽然坐在自己旁边的陆母拧了她一把。

  “快把你那猫胡子脸擦擦。”

  桌上的亲戚都识相地低头吃菜,唯有对桌的江琦仍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陆栖鸾咳了一声,接过陆母递来的帕子擦了擦。

  酒过三巡菜过五巡,亲戚们总算放开了,三三两两地聊起了这家的租子今年收成多,那家的姑娘去年嫁得好。

  江琦这会儿倒没像之前那般多话,看了一眼被轮番敬酒敬得微醺的陆栖鸾,微微靠后对坐在庞桌上的陆家妹妹们道:“下午时不是同我说六姐姐怎么怎么好,怎地现在这般疏离了?”

  妹妹们气红了脸,小声恼道:“我们都以为六……侯爷她去和刺史大人们观摩学堂去了,哪知道这么早就回来,一时认错了嘛。若知是侯爷本人,怎敢如此放肆。”

  旁边另外年纪较小的妹妹一脸惊恐道:“我是不敢说话了,怕被挖了心肝呢。”

  “说什么胡话呢……”

  民间盛传东楚的首辅乃是修罗魔刹投生,喜怒无常,翻脸便杀人,江琦虽早在来东楚前便听闻过这位赫赫凶名,但百闻为虚,一见之下,却与传闻中大相径庭。

  分明是个讨喜的佳人,这些个东楚愚民未免太过以讹传讹了。

  这边一家人宴已阑珊,陆栖鸾被敬了几轮酒,几分醉意入眼,加之来时风尘仆仆,已有些倦色,正要离席时,忽然有人前来送信。

  “我家邱老太君年听说陆侯回乡,本想亲自前来拜访,无奈旧疾复发,未能成行,若陆侯有隙,万望携婿至府中一会。”

  遂州城南的邱家与陆家是世交,两家三无不时会聚一聚,陆栖鸾记得小时候这位邱老太君很是疼爱她,每每见到她都会给她不少点心和零花。只是老人家年已入古稀,前些年便念叨着要陆栖鸾带个夫郎回来见她,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辞了。

  只是陆栖鸾克夫的命天下皆知,旁人故意避开这个话题,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去。

  送走邱家家仆后,陆学廉看了信,咳嗽了一声,道:“栖鸾啊,邱老太君已是有点糊涂了,你若去了满足不了她的心愿,只怕她念着这回事,没法安心养病,改日让你母亲代你去拜访便是。”

  陆栖鸾问道:“邱奶奶身子不太好了?”

  “唉,虽愿她老人家寿岁长久,却已是古来稀了……最近这城里闹采花贼,老太太不知听了谁嚼舌根,担心女儿家被坏了名誉,忙着给家里的姑娘招女婿,连你的事都操心。若池冰也成家了,应付一下也就算了,可惜。”

  陆池冰一口粥差点没呛着,道:“爹,我和姐忙于政务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儿哪能强求?”

  事到如今,陆父陆母哪里敢强求陆栖鸾成家,唯恐招来的不是良婿而是贼子,不得不慎之又慎。

  正犯愁时,江琦忽然起身躬身一礼,道:“叔父莫急,左右我与表妹有婚约在身,同走这么一趟也无妨。”

  ……来了。

  堂里的亲戚都竖起了耳朵,陆栖鸾眼皮微掀,只见江琦说出这句话,半点也没有不自在的意思,可见脸皮之深不可测。

  陆学廉干笑几声,道:“子琦的心意叔父领了,当年旧约是长辈的玩笑话,侄儿一表人才,听说在泰州已有佳偶,莫耽误了前程。”

  江琦面上微微讶异道:“诶?叔父莫非是见侄儿身卑,见弃不成?”

  陆学廉只得以咳嗽掩饰尴尬,陆栖鸾看了他片刻,忽然出声道:“……既是我的事,表兄跟我借一步说话可好?”

  陆池冰惊道:“姐?”

  “没事,自家亲戚聊聊而已,大家继续。”

  起身去了后院处,不多时,江琦也欣然跟了来,只见得她挑了处廊角随意坐下来,月光照见一张正当风华的面容,分外让人动心。

  “适才所言多有冒犯,望表妹不嫌。”

  “明人不说暗话,关于祖母当年给我们定的娃娃亲的事,表兄是认真的?”

  江琦目光灼灼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当真。表妹正是繁花年华,当有一段良缘才是。”

  “良缘?”一声笑言反问,并不期待得到回答,陆栖鸾随意整理着袖口,道:“听说表兄是读书人,不知可有辅国之才?”

  江琦摇头道:“无。”

  “可有杏林妙手,或是陶朱之富?”

  “也无。”

  “可曾被世人目为肝胆之士,风华绝代?”

  “不曾。”

  “嗯,那自然也非痴我者,知我者,守我者。”

  “现下还不算是。”

  天边忽而炸开一朵烟火,照亮陆栖鸾失了笑意的眼眸。

  “那你真是……好大的胆。”她看着他,徐徐说道。

  一缕寒风穿堂过,江琦只觉仿佛后领里被灌了冰一般。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世间的姑娘家为了自标不是势利眼,怎么说也要给个周旋的余地,她竟直接这般毫无情面地说出来。

  ——我当得起世上最好的良配,你算什么?

  江琦怔然间,陆栖鸾起身按着额角道:“谅你是个读书人,这回我不追究。老实读书考取功名,我仍会认你这个表兄。就这样,我乏了,改日再聚。”

  直到陆栖鸾的身影离开后,江琦才慢慢回味起被折辱的感觉,同时眼底慢慢浮现出一丝狂热。

  ……真的是,让人按捺不住地想,若将这品峭壁之芳折下拿于掌中,又该是何等的凄艳。

  妄念还未蔓延得更远,忽然一声寒鸦声传入耳中,江琦神色一敛,绕至陆府一侧偏僻的墙边,身形一轻,竟身法灵巧地越过丈高的院墙,袖中折扇上手,翻袖一掷打向墙外一株老银杏树上。

  立时传来两声痛呼,两个持着弓弩的黑衣人从树梢上翻下来,一落地,便低声骂道。

  “折花郎,你有病?!”

  “我折花郎接单子从来不杀女人,你们现在杀了她,岂不是坏我招牌?不打你打谁?”江琦冷笑,但马上又皱眉道,“你们两个人?我只打掉了一个,另外一个是谁打掉的?”

  黑衣人啧了一声,指着他背后道:“新入伙的,和你一样要抓活的。”

  江琦一怔,猛然回头,面现防备之态。

  他自认为是个高手,刚刚竟没察觉到身后有人……这人什么来头?

  这个人抄着手倚墙而立,像是从漠北来的,戴着兜帽遮去了半张脸,看不清生作什么模样,但他站在那处,四周好似便进入了冰天雪地一般,让人莫名心底发凉。

  江琦惊疑不定道:“阁下是?”

  “求财而来,共事不共路。”

  一看便是那种狠角色,至少在江琦的认知里,官府里绝没有这种人。待瞥见他腰间令牌,江琦才冷哼道:“这个节骨眼上,谁坏了我的好事,谁就是我折花郎之敌。”

  准备偷袭的黑衣人道:“人人都说你折花郎看上的女人没有弄不到手的,莫非你已勾搭上了?”

  江琦脸一黑,道:“早晚的事,丑话说在前面,其他的女人都无所谓,谁若是敢抢东沧侯,莫怪我折花郎翻脸不认人。”

  “这和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啊!”

  江琦道:“你我皆为江湖莽人,要那封侯拜相有什么用,那易门自从失了主,没落是迟早的事,不若抓个活的拿了赏金干净利落。你们若听我的尽快下手,赏金可分你们八成。”

  八成?

  那两个偷袭的黑衣人一愣,这折花郎在西秦虽然声名狼藉,但出身名门,背后势力不小,其他同来的人不敢抢他的风头,一直都投鼠忌器,但他现在愿分这么多赏金出来,倒是有些奇怪。

  此时那寡言的陌生人道:“你不图赏金,要什么?”

  江琦道:“这你们便不用管了,明日除夕夜,我与易门之人约好了时间,自会把东沧侯带出,回去告诉屠老大等人,到时你们在州府放一把火引开官兵,事成后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这明里暗里的高手众多,我们十几人就算引得开,又要如何脱身?”

  江琦冷哼一声,瞥了那人一眼,道:“出来走江湖的,艺高的自然不怕这些,连这个胆量都没有,趁早回西秦去。”

  黑衣人默然,倚着墙的那人道:“时间,地点。”

  “明夜丑时动手。”

  “好。”

  商议计定,本是各自散开,却有人又绕回了陆府后院,趁月色被云掩上,翻身上了墙头,暗处立即有暗卫发觉,铮倧剑影光寒刺来,被袭击的人却轻轻巧巧徒手接下,按着暗卫的剑强行让他回了鞘。

  护卫东沧侯的暗卫又惊又怒,正欲高声示警,忽见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云破月出,照亮那人面貌。

  “燕——”

  “我想见她,勿声张。”

  暗卫一怔,抱拳一礼,随即点了点头,顺便吹了声口哨,让其他暗卫让开路。

  一别多时,苏阆然虽早知道她少不了又遇上朵烂桃花,没想到这回竟是烂得这般狠,若他不来,这回也不知她该如何脱身。

  陆府的旧闺阁是幢二层的小楼,里面虽亮着烛光,门却是虚掩着的,两个丫鬟好似刚刚为卧房里换了银炭,把门虚掩上就离开了。

  苏阆然沉默了片刻,便推门而入。

  室内的陈设一如之前同她闲谈时描述的一般,一筐未绣完、针脚难看的绣品,可若说她没个文静样儿,旁边书橱上的书却堆得快要溢出来了。

  不过大多是闲书罢了,女则之流都是放在最上面落灰。

  此时楼上传来轻轻的一声响动,苏阆然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待上了二楼,隔着两层帘子隐约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从榻上传过来,屏风上搭着的外袍还带着些许酒味。

  ……原来是喝醉睡下了。

  陆栖鸾睡得正沉,似乎是酒劲上来了嫌热,趴在枕上,眼睫在烛光下撒下一小圈翳影,手放在头边,露出雪白的手臂。

  不似白日里那般神采奕奕,睡着了却是乖得很。

  苏阆然半跪在榻边看了她许久,摘下手套,似要去碰她的脸侧,中途却转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

  陆栖鸾这些年睡得浅,被动了动,便有些要醒的迹象,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在榻边上,又看不清面容,眉头一皱,便要喊道——

  “来人,有刺——”

  她的话当然没有说完,苏阆然则是习惯了做得比想得快,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宛如个真正的贼人一般把她按在榻上。

  “……”

  陆栖鸾彻底酒醒了,使劲眨了眨眼睛想看清来人模样,眼睛却又被一只微凉的手蒙上了。

  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很快便冷静下来了,寒声道:“你是何人?袭击朝廷命官,你可要有把牢底坐穿的觉悟。”

  ……是吗?

  也不知多少人,听过她这般薄情的话。

  虽说是个误会,苏阆然却并不急于解开,因为他有点好奇,进犯同朝上官,是个什么罪名。

  “那你打算,判我多久?”他无声地说着,低头消弭了她余下的狡言。

  ……

  陆府的丫鬟们次日清晨来伺候陆栖鸾洗漱时,推门进来便看见她已经穿戴好了,一会儿脸色极差像是要发火,一会又有些迷惑,正靠在榻边皱眉沉思。

  “侯爷这是怎么了?”

  “喊暗卫来,我有话要问。”

  丫鬟彼此互看了一眼,纷纷噤声不敢言,退下去喊了暗卫上来。

  陆栖鸾按着眉角想了好一会儿,但宿醉仍未消退,招手让暗卫们近前。

  “昨天晚上,这附近有没有闹什么采花贼之类的?”

  暗卫沉默了片刻,摇头。

  陆栖鸾继续问道:“我再问一遍,真的没有放进来过采花贼?”

  暗卫大惊失色,道:“侯爷安危重于泰山,属下绝不敢渎职……不知侯爷何有此问?”

  陆栖鸾哦了一声,看着窗外面无表情道:“昨天晚上喝多了,总觉得有人进了我房里。”

  “可、可有对侯爷做些什么?”

  陆栖鸾揉着太阳穴皱眉道:“不说了不说了,也没什么事,许是我喝醉了。你们出去搜,若真的搜到什么采花贼之类的,给我抢在官府前面做掉。”

  “……是。”

  “嗯?回答得这么犹豫,你们昨天晚上真的没看见采花贼吗?”

  暗卫拼命摇头。

  绝对没有采花贼,只不过是……燕国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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