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牢_升官发财死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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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牢

  “陆侯冬安。”

  “见过陆侯。”

  陆栖鸾到时,檐上瓦松已结了一层潮霜,昭示今夜似是会有冻雨。

  过了三重岗哨,陆栖鸾才踏入枭卫府的地牢。其实在那之前,陆栖鸾从未去过地牢的最底层,那是一处终日不见天光的所在,似乎用于关押穷凶极恶的兽类更为合适。

  将肩上斗篷解下交给一侧随行的枭卫,后者欲言又止,随即道:“牢底清寒,请陆侯勿要逗留太久。”

  “说两句话而已,不必跟着了。”

  “是。”

  拾阶而下到最沉暗处,陆栖鸾先听见牢笼那头传出有人闲敲棋子的细微声响,挽袖挑亮了旁侧的油灯,拖了把椅子走过去。

  “瞎子还能算这么准,知道我这时候来?”

  陆栖鸾坐下来,伸手将铁栏后的棋盘拖近了些,一手递过酒,一手接过阶下囚随手递来的棋盒,不客气地下了先手。

  酒启了封,阶下囚却并未饮,仍是一副宛如檐下午休的老猫的气质,随口道——

  “不然呢?岂不闻坊间的算命先生,总是瞎子赚得多。”

  陆栖鸾眯起眼道:“你别是骗我?”

  无神的双眼似是浮出一线微光,叶扶摇轻笑道:“哦?陆大人如今已是惊弓之鸟了么?”

  “你是不是觉得太上皇的解药在你手里,我就杀不了你?”

  “不敢,陆大人权倾天下,取我这妖人之命如探囊取物,不过好容易凑这一盘棋,今日就莫提国事了。”

  陆栖鸾焦躁地抓了两把棋子消火,道:“……为什么本官的知交会是你这种妖魔鬼怪。”

  “也许你皮囊之下尽是魑魅魍魉,故而你我相知呢。”

  陆栖鸾冷笑了一声,瞥了一眼被冷落一侧的酒瓶,道:“以前也未见你有多忌酒,怎么我带酒来,你却总觉得有毒?”

  叶扶摇轻轻摇头,道:“何必明知故问。”

  “都多少年了,承认,‘同心’根本没有毒。”

  “我承认了,你会觉得痛快吗?”

  “我怕有一天你逃走了,仍是心魔未解,然后一切又故态复萌。我可是好不容易闲下来,不想再被你坏了姻缘。”

  叶扶摇暂停了落子,提起酒瓶,那清淡的酒香依旧是梦魇中那般刻骨,待冷酒过喉,方徐徐道:“经过这些许周折,难为你仍不死心。”

  陆栖鸾幽幽道:“饱暖思淫欲,升官念佳人,人之常情,尔等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物不懂。”

  “看来陆大人初心已忘,可喜可贺,可需叶某下凡一解君之烦忧?”

  “吃不消吃不消,人间容不下你这尊神,还是老老实实归天。”

  “那为何仍不动手?”

  “本都督最近积德,不沾血。”

  叶扶摇沉默了半晌,道:“问卜姻缘平顺何必求神拜佛,找我问不是更快?”

  “那我这个姻缘……”

  “鬼神难救。”

  “哦。”

  虚情假意地推杯换盏了一轮,陆栖鸾已微见醺色,棋也不下了,拿着黑子往他那白棋盒里丢着玩儿,冷不丁地问道:“老叶,你后来……你对她,有没有哪怕一丝后悔过?”

  “没有。”

  “这么果决吗?”

  唯有在提起阿瓷时,他显得冷静异常。

  “怪只怪我这个人偏爱天上鹰,一旦诱至身旁,又无法自抑地想把她饲为笼中鸟。”

  “为什么?”

  目不能视物,他却仍是准确无误地接住陆栖鸾随手丢来的棋子,黑子在指间游走了片刻,忽然裂开来。

  “所以你看,明明是我把你放出了掌握外,到头来却想毁了你。”

  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束,陆栖鸾看着他,不见喜怒道:“你这个人过于骄矜了。”

  “何以见得?”

  陆栖鸾起身,拢了拢肩上垂落的发丝,道:“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自己是为了一桩陈年旧梦困于心牢,自比为天,却视凡生如棋子,所行尽是逆天之事。陆栖鸾是陆栖鸾,不是别的任何人。”

  听见的脚步声似要渐渐隐没至来时处,叶扶摇轻声唤道——

  “阿瓷?”

  那脚步声一顿,留下一句“我不是”,便又走远了。

  ——那一年,他初入易道,一开始便知道阿瓷会像陆栖鸾一样,活得宛如天穹掠过的苍鹰。

  ——当然,如果没有他的话。

  ……

  数日后,地牢底少了一个人。

  失职的枭卫并未在地上跪得太久,陆栖鸾便让他起身回去了。

  “先贤说的好——故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只要他还活着,朝廷有此肉中刺,便更离不开我。”

  官场的规矩无非如此,能者居其位,一旦上位者看不到权宦的作用,面子上仍会全她颜面,背地里却不知要寻多少麻烦。

  将重犯越狱的折子随手丢入火盆中烧尽,陆栖鸾暗叹了一声他这一跑,又少不了她三十年折腾,便将精力放在女帝大婚之事上。

  殷函虽才十四,但雄才已隐约显现,最令其父满意的,莫过于她承袭了陆栖鸾的性情,或者说对自己要什么、要做什么非常清楚。

  “……我要一个听话的外戚家族,汉武能培以征天下,我也能。”

  当时殷函说这句话的时候,半点也不像待嫁的少女,反倒是宛如刚生出尖牙的虎豹,眼里闪烁地尽是野心。

  可怜越陵这小儿,日后怕是难过。

  一路叹着气,正要拿着礼部交上来的大婚折子去宫里时,甫一入宫,便见宫人手忙脚乱地往一侧殿涌。

  “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喧哗?”

  宫女惊慌失措地行礼道:“回、回陆侯,宋尚书今天御书房多说了几句话,昏过去了!陛下正宣御医呢!”

  陆栖鸾一惊,连忙往侧殿疾行:“明桐不是这段时间精神不济告假了吗?怎么还来宫里。”

  宫女战战兢兢道:“其实也不是……是陛下觉得宋尚书在府里养病无趣,送了本凤君新著的书与她解闷,宋尚书近来忙于国事,多时未动笔,许是听人闲言碎语说、说文苑天字位不保,一时间文人相轻激着了。”

  聂家的文苑靠着女都督立身,又出了女探花,近年来长势喜人,有言道,京中十个识字的里有八个是去文苑沾过文曲星气儿的。文苑里以干支论地位,天字位一甲座向来是宋明桐一家独霸之地,虽说她投身宦海久不动笔,但当年文霸威名犹在,如今有年轻人挑衅地位,又兼之近来脾性越发烈,少年心性被挑起来当然要有所表示。

  陆栖鸾以前看过两本文苑的本子,因主角儿大多脱胎于她,看着觉得羞耻,便少有关注,更遑论文苑圈中是非,一时间在脑中周折了几轮方才理明白恩怨。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何苦气坏了身子。”

  不混圈儿的陆大人当然不晓得个中风云,到偏殿时,便看见闻讯赶来的穆子骁和一脸愧色的殷函一起急得转圈圈。

  殷函见了陆栖鸾,哇一声扑过来,正要哭开,陆栖鸾连忙按下她。

  “别慌,先听御医怎么说。”

  不一会儿御医出来了,穆子骁连忙迎上去:“我夫人如何了?”

  御医看了看他,忽见陆栖鸾也在,绕过穆子骁走过去,一脸春风道:“陆侯,宋尚书有喜了。”

  所有人一怔之下,立时便骚动开来。

  初为人父,穆子骁完全木在当场,过了一会儿,见御医和陆栖鸾细说详情说得热火朝天,同时又有点迷茫。

  ……不是他媳妇坏孕吗?为什么要先告诉陆侯?

  那边厢陆栖鸾一则为宋明桐高兴,一则又担心这段时日宋明桐太辛苦,连忙道:“年初春闱之事明桐已布置泰半,余下便交我收尾便是,让她安心养胎。现在能进去看看吗?”

  得到御医同意后,一群人连忙涌进殿内,陆栖鸾一到宋明桐榻边,便见她伸出手,一脸难过。

  陆栖鸾连忙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宋明桐唉了一声,道:“国事当头,我竟要离开你……于心有愧。”

  穆子骁好不容易捋顺了狂喜的心思,正要说话,又被陆栖鸾抢了词儿。

  陆栖鸾道:“你别多想,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就算天大的事也有我扛着,你放心。”

  穆子骁:“明桐,我——”

  宋明桐忽然多愁善感起来:“好,我若闲来无事,定会为你再夺回文苑天字位。”

  穆子骁:“明桐啊,闲情偶寄的东西随便写写就好,再费神就——”

  宋明桐看着陆栖鸾幽幽道:“日后我有了子嗣,怕是要以孩子为主,今生未能圆满,若有来世、来世我们再——”

  穆子骁再驽钝也察觉不对:“不行!”

  所有人都扭头看他:“小声点,别惊了胎气,怎么当爹的这是。”

  穆子骁五脏六腑瞬间就是一堵,等到陆栖鸾殷殷叮嘱罢,拉着殷函离开,才委委屈屈地蹭过去。

  宋明桐叹了口气,拍了拍窗边,穆子骁这才仿佛摇着尾巴一样,轻轻抱着她的腰把耳朵贴在她腹部细听。

  宋明桐轻打了一下他的头,啐道:“这才几个月,能听到什么。”

  当爹的人傻笑了一阵,忽然又有了危机感,闷声道:“明桐,陆侯什么时候嫁出去啊?”

  “哈?你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她再不嫁出去,不知道还要俘去多少姑娘。你是我的,谁也不准抢。”

  “说什么傻话……”

  说到这儿,宋明桐看向窗外,喃喃道:“这倒也是,到年底了,她今年好像是要回遂州故里……”

  第八卷云散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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