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贫穷数学家（21）
第22章
“别多想,妈就是生气我们这么久才回来。(ｘｈｗ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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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夫妻俩的宝贝,两人赶着开放的第一年下山，跟着孙翠翠的远房表哥一起去了深城打工,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改革试点,只是上面多少有些消息,深城靠近港城,管理略宽松一些，加上在那边虽然生活开支大,但在小厂打工工资也高，才二十岁的夫妻俩毅然决定留在那里。
怀上崽崽是在打工的第二年，他们还没存多少钱，加上小工厂倒闭,老板跑路,拖欠他们两个月工资没结,远房表哥也甩手不干把两人丢在那里,怀孕加上手里没有多少钱,夫妻俩最后决定留在那里,等到后面手头宽裕再看看。
刚开始很顺利,荣爱军找到了工地，每天去上工,一个月给三十块钱，几年前的三十块钱可值钱了，小夫妻一盘算就决定先留着，这么个赚钱的机会可不多。
谁知道就在孙翠翠分娩的时候,工地工头又跑路了，好在前不久荣爱军为了让妻子去医院生产提前支取了几个月的工资，才不至于所有钱又被工头卷跑。
他们太穷了，78年的时候还没有开放，加上手里没有钱，身边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崽崽，夫妻俩咬咬牙，狠心凑了所有钱回家，把孩子丢给奶奶。
两年后，国家在深城做开放试点，那里的经济贸易也迅速飞升，招工条件渐渐放开之后，他们顺利找到一家工厂上班，现在每个月都有一百五十块钱，这也是这次夫妻俩回来的底气。
可当他们底气十足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家里迎接他们的不是母亲和孩子的欢迎，而是母亲的冰冷和孩子的抗拒。他们不得不承认，当荣悠悠进来的时候，连看着他们的表情都是陌生的。
“悠悠还小，不记事。”荣爱军只能这样宽慰自己的妻子，他的心里其实也没底。
毕竟孩子从生出来到现在，作为父母的他们却没带过几天。
在外面跟着赵缙洗手的荣悠悠倒是没什么心思，甚至在赵缙洗手的时候把自己湿漉漉的小手贴在了赵缙的脸上，冷不丁被袭击的赵缙往后一缩，就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
荣悠悠咯咯直笑，也不管赵缙是什么反应，荣悠悠小跑着去了厨房后面的窗子，点着脚尖趴在窗框上，往里面瞧着。
“小兔崽子，又想做什么。”奶奶一眼就发现了窗户外的荣悠悠，只是灶里的菜还在做，一时间腾不出手来收拾荣悠悠，“回屋去。”
努力踮着脚尖的荣悠悠没有离开，她依旧趴在窗框上看着奶奶：“奶奶，我想陪着你。”
“我有什么好陪的，天天和你待在一起，烦都烦死了。”嘴上没少嫌弃的奶奶脸上却是露出了今天下午的第一个笑容，“进屋去，陪陪你爸妈。”
奶奶发话了，荣悠悠也不会想着要忤逆老人家，她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开口道：“奶奶，他们回来，你不开心吗？”
从回家的那一刻，荣悠悠就发现奶奶的脸一直都是板着的，看到儿子回来，奶奶并没有显得很高兴。
奶奶没有说话，她翻炒着面前的菜，就像是没有听见荣悠悠的话那般平静。
眼见着奶奶不想说，荣悠悠立刻闭上嘴，转身就要离开，奶奶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你爸妈在外面不容易，奶奶只是心疼他们。”
当妈的哪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特别是孩子在外面打拼，几年回来一次，奶奶又哪里真能狠下心去冷待自己的孩子。
荣悠悠心有触动，她嗯了一声，然后迈着小短腿跑开了。
夫妻俩今天第二眼看见荣悠悠，就是赵缙牵着她的手进来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从屋外进来瞧着就格外像是一家人，荣悠悠还记得奶奶刚刚说话的表情，面对这对父母的时候神色也没有刚刚那么冷漠了。
只是到底没有印象，荣悠悠也不好上前那么自然的喊面前两人爸妈，她拉过小板凳和赵缙在边上坐着，从包里拿出草稿本，低头开始做题。
做题，才是有效缓解紧张的最佳方式，如果没有题，荣悠悠也能自己给自己出题。
“这道题，是你出的？”赵缙一眼就分辨出自己做的习题中有一道不是处于老师的手，他勾唇，毫不违心地夸赞着荣悠悠，“你现在都能自己出题了，真厉害。”
即便现在是放暑假时间，荣悠悠和赵缙两人一周也要去两次老师的住处，除了考核他们现在掌握的知识点，老师还要教授他们后面的课程。
好在两个小孩儿都是上进的，即便是暑假上课都没有什么怨言，布置的作业也能超额完成，特别是荣悠悠能够自己出题的时候，老师觉得自己就像是捡到了宝，每次都是自己出一半的题，剩下一半交给荣悠悠自由发挥。
荣悠悠咧嘴，软乎乎道：“对呀，你能不能做出来？”
被挑衅的赵缙格外好脾气，他咧嘴对荣悠悠笑道：“你猜猜看？”
“我猜一定能，不如我们比比谁做得快？”荣悠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占便宜，鼓动着赵缙要和自己比赛。
赵缙也没有拒绝，自然地拿起笔就开始做题。荣悠悠瞧见，也开始埋头做题。
“悠悠现在就在读书了？”两人的交谈没有刻意避开这对夫妻，孙翠翠有些错愕，低头对身边的丈夫询问，“悠悠不是才六岁吗？”
他们就是赶回来给孩子过六岁生日的，自然记得孩子现在的年岁。
荣爱军一直以为自己母亲不喜欢这个孙女，身为被山村‘重男轻女’思想庇护的男人，他太清楚村里人的性格。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母亲也能把悠悠给送去读书。
“送去读书不挺好的，多读书，以后也能走出大山。”赵爱军看向妻子，同样压低了声音。
孙翠翠哎呦了一声，对赵爱军说道：“人家都是七八岁才上学，我们家悠悠现在就上学，我怕她被人欺负了去。”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好在赵爱军还记得刚刚自己母亲的话，拍拍妻子的手说道：“妈不是说了，有赵家那小子帮忙看顾，悠悠没有被欺负。”
“能看顾多久？赵家小子明年就要上初中了，悠悠还要在村小学读好几年咧。”孙翠翠还是担心，她忍不住回头，看着坐在边上认真做题的两个孩子，眉宇间都是担心。
好在这样的担心没有持续太久，奶奶端着菜出来就叫唤着让荣悠悠进去端菜。奶奶一向是不会叫赵缙帮忙的，毕竟来人是客，但每次荣悠悠进去端菜的时候赵缙也会自觉跟着，久而久之，奶奶也就习惯了。
看着荣悠悠噔噔跑进厨房去帮忙，然后就是两只小手捧着硕大的菜盘子出来的时候，孙翠翠心又揪在一起，就算养了几个月，荣悠悠也依旧瘦弱。
可孙翠翠忘了，她见过的深城小孩儿和山村的孩子注定就是不一样的。
“你放着，妈来端。”孙翠翠立刻上前接过荣悠悠手里的菜盘子，把孩子也给一并带回桌边，“悠悠坐着，等会就能吃饭了。”
被摁着坐在荣爱军身边的荣悠悠没什么感觉，倒是荣爱军这个做父亲的僵直了身体，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的闺女比较好。
他偏偏侧头想要看看自己的小闺女，和村里别家孩子一样瘦瘦小小的，头发还是略有些枯黄，但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小闺女特别可爱，别家小孩儿就没有一个能比自己闺女可爱的。
“要不要吃糖？”荣爱军紧张的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牛奶糖，这是深城最流行的一种大猴子奶糖，价格不算优惠，夫妻俩总想着要给孩子买好的，就花钱买了一些回来。
荣悠悠认识这个奶糖，因为即便是在几十年后这个奶糖也依旧受欢迎，她沉默着接过奶糖，打开糖纸一看，可能是气温太高，里面的糖已经有些融化，黏糊糊的粘在糖纸上，看着就有些没食欲。
发现奶糖已经被自己握融化了，荣爱军立刻伸手想要把糖都拿回来，下一刻，荣悠悠就把奶糖塞进了嘴里。
大概是这年头精工细作，奶糖味格外浓厚，除了有点儿黏牙，荣悠悠也说不出它的毛病。
看着面前忽然伸到自己面前的大手，荣悠悠眨着眼睛对上老父亲的双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伸手过来。
被闺女扑闪的大眼融化的老父亲差点没稳住，他咳嗽一声对荣悠悠说道：“奶糖化了，这个别吃了，以后爸再给你买。”
“奶糖甜甜的，”荣悠悠将剩下的奶糖全部收进自己的口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谢谢爸爸。”
这还是回家之后闺女第一次喊自己爸爸，荣爱军心里一暖，伸手就把闺女给抱到自己腿上。
抱着闺女是什么感觉呢？荣爱军说不上来，他只觉得软乎乎的，绵绵的，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他这样捧在了手上。
“瞧你们父女，这都要吃饭了，还玩呢。”孙翠翠在厨房里面做了个心理准备，谁知道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丈夫和闺女都抱上了，脸上也不由绽开笑容，“先吃饭。”
荣爱军这会儿抱着闺女就不想撒手了，他闺女多乖多可爱，做父亲的怎么舍得不抱着她呢。
唯有后面跟出来的赵缙看出了荣悠悠表情里的无奈，他抿唇掩住自己嘴角边的弧度，在荣悠悠对面坐下。
奶奶坐在赵缙和荣爱军中间，荣悠悠则是被父母包围在中间，家里没什么好菜，但也亏了两个月前周家赔来的那一大块腊肉，让餐桌上不至于太素。
“妈，这腊肉是你做的？”吃了一口腊肉，荣爱军微微蹙眉，“这可没有处理好，也太咸了一些。”
奶奶冷哼一声，丝毫不给自己儿子面子：“你爸走了之后家里哪有钱做那些金贵的东西，这是周家那臭小子欺负悠悠赔来的东西。”
“哪个周家小子？”乍一听到闺女被欺负，荣爱军有些坐不住，他啪地拍掉自己手里的筷子，撸起袖子就是一副要出去和别人干架的架势。
“还有哪个周家，就是那个叫周崇山的臭小子，等你来给悠悠出气，人家估计早就忘了以前欺负过你闺女。”奶奶给荣悠悠夹了一筷子地里的小青菜，不紧不慢道，“坐下好好吃饭，多大年纪了还和当年一样。”
被自家母亲训斥了一顿的荣爱军乖乖坐下，只是眼里多少有些不甘心，还想着要给闺女报仇。
吃了午饭，荣悠悠打算跟着赵缙出去溜达，这个时候山里的野草莓虽然没有了，但是还有别的好吃的东西，荣悠悠偶尔闲着无聊就会去摸些东西来吃吃。
“你不在家里陪着你父母吗？”赵缙带着荣悠悠走到门口，却没有带她离开，“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你可以多和他们待在一块儿。”
荣悠悠摇头，似乎不太想和荣爱军夫妻待在一起。
和奶奶是救命的交情，加上相处这么久，有了感情，荣悠悠也是真的拿她当自己的奶奶来对待。可这对父母，她实在陌生得紧，忽然要她那么亲热喊爸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揉揉小丫头的脑袋，赵缙咧嘴笑道：“去吧，不是说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三岁小孩了吗？怎么还不敢和爸妈待在一起？”
最后还是赵缙说服了荣悠悠，让荣悠悠留在了家里。
原本以为闺女要跟着出去玩的夫妻俩正坐在大堂挨训，奶奶板着脸数落这对不称职的夫妻只会生却不带孩子，却只字不提自己也想要儿孙绕膝。
“奶奶，我们去田里吧。”荣悠悠小跑着回屋，抱着奶奶的腿打断她教训爸妈的话，“明天镇子上有集市，我们可以准备下去卖。”
镇子上也是今年才开始赶集，每个月逢八都会赶一次，明天就是十八号了，正是赶集的日子。
“下田你还能做什么，又把我的秧秧给拔了。”提到下田，奶奶就响起荣悠悠在田里把自己秧苗都给当成杂草拔掉的事，她戳戳荣悠悠的脑袋，笑骂道。
荣悠悠嘿嘿一笑，非要拉着奶奶去田里。
把荣悠悠塞进荣爱军的怀里，奶奶自己拿着篮子和镰刀去了田里。
老老实实坐在荣爱军腿上的荣悠悠好奇打量着这对夫妻，他们看起来有些不一样，身上穿着当下城里最时髦的衣衫，脚上还穿着结实的千层底鞋子，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叫上奶奶做的一双有些旧了鞋子，荣悠悠眨眼，原来在这个年代，城里和乡下真的很不一样。
“悠悠，妈妈给你买了漂亮的小皮鞋，城里小姑娘都穿这种鞋子咧。”瞧着闺女低头看着脚上的破鞋子，孙翠翠鼻子一酸，说完就跑进屋里拿出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迫不及待就要给荣悠悠看，“你看，好不好看，快穿上试试。”
说着，孙翠翠就伸手给荣悠悠脱下脚上的鞋子，亲手给她套上最时髦的黑色小皮鞋。
荣爱军把荣悠悠放在地上让她试着走两步，脚上的小皮鞋底很软，踩着走在地上一点也没有费脚的感觉。荣悠悠来回走了两步，坐下就要把鞋子给脱掉，孙翠翠立刻拉住了荣悠悠的手，开始担心是不是闺女不喜欢这双鞋子。
“村里都是泥地，不能穿这种鞋子。”荣悠悠认真解释，然后从孙翠翠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继续把鞋子给脱掉。
她很仔细地放好鞋子，然后将鞋子抱在怀里看着面前这对夫妻。
“我很喜欢，这双鞋子是我的了吗？”荣悠悠问道。
夫妻俩连连点头，这本来就是给荣悠悠买的，不是荣悠悠的还能是谁的？
得到肯定回答，荣悠悠抱着鞋子回到卧室，把鞋子收进了奶奶给自己准备的小收衣箱里。
跟在后面进来的孙翠翠看到闺女的动作，心里还是很难受，她走到荣悠悠边上，缓缓蹲下瞧着自己的闺女。
“悠悠，你现在已经在上学了吗？”孙翠翠问得小心翼翼，除了闺女几个月大的时候被她带在身边，她就再也没有教养过闺女，不清楚闺女的脾性，孙翠翠自然处处小心。
荣悠悠唔了一声，对上孙翠翠担心的眼神，莞尔道：“已经在上学了，老师每天都会给我上课，还给我布置了很多作业，我没有草稿本和铅笔，也是老师给我的。”
细数着老师对她的好，还有奶奶和同学们对她的照顾，此刻的荣悠悠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六岁小孩，小脸上都写满了喜悦和认真。
她每天都在认真的对待身边的人和事，将自己融入这里，并没有应为自己曾经是拿过诺奖的人而低看周围的人。
“原来老师对你这么好，妈妈能带你一起去看看老师吗？”孙翠翠多少有些不放心，这次回来她和爱军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也许去拜访一下老师，还能让老师对自己的闺女更上心一些。
“明天我要和奶奶去赶集，后天采取老师那里上课。”算了算自己的行程安排，荣悠悠老实对孙翠翠说道，“你们什么时候要离开呀？”
被问的哑然的孙翠翠沉默，他们因为没有休年假，这次是用了前两年年假的时间回来，出去来回路上的时间，夫妻俩最多待个四天就要回去。
瞧着孙翠翠的反应荣悠悠就知道她这是待不了几天，荣悠悠表示理解，毕竟这年头还没有施行双休和节假日，厂里面一个月能给两天休息就已经很好了，再想要多，那比登天还难。
“我要做作业了。”知道孙翠翠回答不上来，荣悠悠也不为难她，从边上抱起自己装了课本和草稿本的包往自己的小凳子上一坐，低头开始认认真真做题。
刚刚和赵缙一起做得题是她出的，但还有老师出的那一部分被她放在房间里，等这部分作业做完，她就要开始看书了。
老师对她和赵缙的教学进度很快，现在已经快要学完初一的内容了，赵缙的确有理科天赋，无奈英语实在太差，好在有荣悠悠这个外挂神器，才不至于让赵缙的英语落后太多。
瞧见荣悠悠笔直坐在那里写字，孙翠翠凑过去瞧了一眼，这才发现荣悠悠的作业和她以为的小学作业压根不一样。
作为上过小学还识字的人，孙翠翠发现自己压根就看不懂上面的题目，什么铁在氧气中燃烧的方程式为3Fe+2O2=Fe3O4的，她觉得自己脑袋有些疼，这些陌生的东西压根就不像是小学应该学习的内容。
眼看着荣悠悠熟练做完几页练习题，然后在孙翠翠的眼皮子底下，荣悠悠又拿出了英语周报开始做，她做得认真，压根没有瞧见孙翠翠复杂的神色。
等到荣悠悠把两张英语周报也给做完，孙翠翠才开口：“悠悠，你做的这些，是什么题目呀？”
“初一下学期的题目，后天老师要给我进行综合考试，到时候就要上初二的课了。”荣悠悠没有藏私，直接把自己学习的东西全部告诉了孙翠翠，“赵缙哥哥也和我一起学习。”
“你不是才刚刚上小学，怎么开始学习初中的课程了？”孙翠翠的第一反应斌不是自己的闺女是个天才，而是这个老师是不是在忽悠自己的闺女，她忽然就不放心了，决定现在出去找丈夫说说这件事。
看着孙翠翠火急火燎跑出去的荣悠悠倒是格外淡定，她低头继续做手上的题，心里已经开始给自己编写综合考题了。
自己出题给自己做，这是荣悠悠以前上学无聊时经常做的事。
乍一听到孙翠翠说自己闺女在老师那里学习初中的内容，荣爱军还有些不太相信，自己闺女才刚刚六岁，就算提前上小学，最多也就学了一年，怎么现在忽然就学起了初中内容呢？
“怎么可能呢，悠悠才六岁。”荣爱军不相信，伸手拍拍媳妇儿的手背，劝她安心，“别多想，有妈照顾悠悠呢，不会出岔子的。”
见丈夫就是不相信自己说的，孙翠翠索性就拉着他进屋去看荣悠悠的英语周报。当看见那满是英语的报纸时，荣爱军这个学渣顿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他看不懂上面的一个字母，心里也犯嘀咕，小学肯定没有学习这些复杂的东西，看来媳妇儿说的是真的了。
“悠悠，你怎么会做这么难的题目？”没有怀疑荣悠悠是胡乱编写的答案，荣爱军在边上坐下，“老师都教了你什么呀？”
荣悠悠没说话，把手边的资料推到荣爱军面前，让他自己看。
拿起资料看了几眼的荣爱军瞧的是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自己看了个什么东西，他抖着手，佯装淡定地放下本子，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压根就没有看懂。
荣家一家子都是淳朴的山里人，善良忠厚又不过分老实，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一个爱学习的，几乎一家子都是学渣。现在家里冷不丁就冒出一个学霸，委实让荣爱军不习惯。
没敢继续打扰闺女学习，荣爱军拿着资料拉上媳妇就要去田里找自家母亲，去田里的路上，不少村民瞧见荣爱军，纷纷上来打招呼，有些以前关系亲近的人还会询问荣爱军现在在哪里发财，甚至想要荣爱军带上他们一起。
荣爱军也是笑笑打哈哈过去，没说自己赚多少钱，只说外面日子不好过，房租伙食也要不少钱，一瞬间就打消了所有人要跟着出去打工的念头。
来到田边，正和奶奶一边干活一边聊天的人对奶奶笑道：“你儿子儿媳妇过来了。”
奶奶回头一看，果真小夫妻两拿着荣悠悠的练习本朝这边走来，她皱了皱眉，忽然有些不待见自己的儿子。
“糟心窝子的东西，没事拿悠悠的练习本做什么？要是弄丢了，还要花一笔钱买回来呢。”奶奶立刻将镰刀绑回自己的后腰，健步如飞地行走在泥泞田地中，没两下就走上了岸。
瞧着气势汹汹的母亲，荣爱军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拿着练习簿就要说话，谁知道直接被母亲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
“你个杀千刀的兔崽子拿悠悠的练习本做什么？这可是老师给悠悠的，弄丢了回头还要花钱买，你可真是钱多烧的慌！”说完，奶奶一把躲过荣爱军手上的练习本，小心翼翼把它给放在了铺着麻布的篮子里，“以前也不见你多爱下田干活，这又出什么事了？”
“妈，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你就别骂我小兔崽子了。”荣爱军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子，“我就是想问问，悠悠现在怎么上初中的课了？村小学不是就两个老师吗？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个初中老师了？”
“就是以前京华大学下放过来的那个周老师教的，他说悠悠很聪明，小学的内容压根就不用再学习，等这次全部学完，他还打算让悠悠去试试读初中，还给我们省了不少学费呢。”提到这件事，奶奶就格外高兴。
她就是打算供悠悠上学，让大家都瞧瞧自己的孙女有多厉害，加上老师也说悠悠能省下不少学费，奶奶更加愿意支持悠悠继续上学了。
“妈，你都知道？”荣爱军瞪大眼睛看着母亲，心里有些激动，“你怎么不和我说？”
“我能联系到你？”奶奶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出去打工之后就变傻了。
荣爱军去了深城之后搬过几次家，除了前两年还会给家里寄信之外就再也没有写信回来，奶奶认识的字不多，压根不会写信回去，加上又不知道荣爱军的地址，自然就是理所当然不给写信了。
脱掉鞋子跟着母亲一起下地的荣爱军还是没有回过神，怎么他就是几年没回来，自己闺女就成一个小神童了呢？明明之前还什么都没看出来呢。
有两夫妻帮忙，奶奶很快就收拾好了田地，带上东西慢悠悠回家，身边还跟着两个傻乎乎的儿子儿媳，让奶奶一路走来都是咧着嘴在那里笑的。
村民看见这一家三口，也热情打招呼，还让荣爱军多照顾自己母亲。
“妈，我还是有点，不太相信，悠悠以前怎么就没有这么厉害？”荣爱军傻乎乎道。
奶奶瞥了他一眼：“以前悠悠才几岁，你们上次回来她才刚说话利索，你们看得出什么才有问题。”
两夫妻上次回来还是荣悠悠三岁半的时候，小丫头就是豆丁那么大，跨门槛都还要人抱过去。
知道自己理亏的夫妻俩只能老实跟在奶奶身后，心里盘算着等后天荣悠悠去上课时亲自见见那个老师，好好问清楚。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奶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叮嘱夫妻俩：“你们这么多年不回来，悠悠不叫你们是正常的，你们别怪她，也别骂她，想想她长大的时候你们带过她多久。”
“妈，我知道的。”荣爱军明白母亲的意思，立刻保证，“悠悠是我和翠翠的孩子，我们疼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因为她不叫我们生气？”
何况荣悠悠已经叫过他爸爸了，荣爱军心里美滋滋想着，但自己妻子还没有被叫妈妈，他不敢当着妻子的面说出怎么招人嫌的话。
奶奶点头，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她清楚，现在儿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是最大保证。
一家人正要进屋，迎面徐母就拎着徐招娣的胳膊往外面走，恰巧碰上这边奶奶三人，脸上就堆满笑容凑过来了。
“荣姨，爱军哥，翠翠姐，你们这是刚刚从田里回来？”徐母乐呵呵笑着，仿佛他们之间是最亲近的邻里，“爱军哥这些年在外面当工人做的怎么样？外面是不是真的能赚大钱？以后我家臭小子也要麻烦爱军哥帮忙照顾咧。”
这个帮忙照顾是个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全听得懂。荣爱军不说话，只是对徐母笑笑，奶奶直接挡住了她的视线，皮笑肉不笑道：“我家爱军这些年在大城市花费高，这么多年也没有拿一分钱回来，哪来赚什么大钱？徐工家的，你这是带着闺女去做什么？”
“我家这丫头不是到了年纪，有户人家要相看，我带她去兰姨家瞧瞧，要是好，就定下了。”提到自己的闺女，徐母骄傲挺起胸膛，“那家可是镇子上的人，听说是因为一直在上学，现在中专别包分配到厂里，家里不想要厂里那些花里胡哨的姑娘，就想要看看我家这种会顾家干活的姑娘。”
“那边条件好，嫁过去就是享福咧，以后还不用下。”
要真是这么好条件，人家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怎么会看上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豆丁，奶奶觉得这家人简直就是疯魔了，压根就不考虑现实。
只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奶奶应付两句就带着儿子儿媳进屋，没再搭理她。
等篱笆门关上，徐母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什么东西，你就是瞧不得我们家好，我家招娣漂亮，又能嫁到那么好的人家，以后不知道多享福咧，还能帮衬弟弟，好日子在后头长着！你家就一个赔钱货，有什么花头。”
徐招娣努力想要挣脱自己被母亲牢牢禁锢在手中的胳膊，她不想定亲，不想去陌生的家庭，她才十一岁，她的日子还长着。
被一路拖到媒人家的徐招娣坐在凳子上，她努力蜷缩身体，企图用怯懦的表现让那家人放弃自己。
对面做着两个女人，还有一个体型硕大的男人，那个浑身肥肉，脖子上的肉都已经溢出来的男人想来就是这次的定亲对象，徐招娣害怕的发抖，却不敢说声，她的母亲就坐在边上对她虎视眈眈，她害怕自己说一句胡话晚上回家就没有好日子过。
“这娃娃虽然胆小，但好在年纪也小，你们带回家养几年就行，招娣在家里就是个勤快的姑娘，会做家务，也会下地，家里的弟弟也是她一手照顾的，你们放心就是。”媒人连连对她们保证，俨然一副要把徐招娣给定过去的架势。
徐母也应和道：“对对，招娣还会做衣服咧，你们瞧，我身上就是她做的。”
那边的女人高傲地瞧了徐母一眼，随后缓缓点头：“的确还可以，小元，你觉得怎么样？”
“就这个丫头吧，我瞧着还挺好看，以后养养就漂亮了。”被叫做小元的男人散漫点头，倒不是他不想表现的热切，只是一身的肥肉遏制了他的动作，让他的一切动作只能缓慢进行。
听到最后拍板的声音，徐招娣低头，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哪里见过这么肥硕丑陋的男人，又哪里遇到过这样高傲看不起山里人的妇女，未知的一切都让她害怕，害怕的恨不得现在就跑走躲起来，再也不回来。
既然定好亲，那边也爽快的拿出了一百块钱给徐母，让徐母把人带回家好好收拾一番，准备好东西之后，过两天那边就会过来接人。
等看亲的人一走徐母高兴数着手上的十张大团结，放在嘴边亲了又亲，恨不得让它们能够钱生钱。
“这人家不错吧。”媒人喝了一口茶，摊开手向徐母索要介绍费。
有些肉疼地拿出一张大团结，来相看之前两人就说好了相看的费用，只要定下就是十块钱，徐母饶是再舍不得，也不敢得罪媒人。
等到从媒人这里出来，徐母狠狠掐了一把徐招娣，一脸恨铁不成钢：“哭什么你，这不是好事，哭哭哭，好事都被你哭成坏事了。”
“妈，我不要过去，我不要定亲，那个人那么胖，他妈妈还那么凶，我害怕。”徐招娣到底是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这会儿控制不住哇哇哭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她恍惚想着，也许荣悠悠说的才是对的，姑娘家才要好好学习，这样以后就能有出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自己成为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徐母可不管她，现在钱已经拿到手了，回家把徐招娣的衣服给收拾一下，过两天就能把人给送走。
徐招娣一路哭着回去，路过的村名瞧见也不敢上前询问，毕竟今天有个镇里人来媒人家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那个男人瞧着一身横肉，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好对象。可怜招娣这孩子，才十一岁就定下了未来的一辈子。
回到家后徐招娣就直接将自己关在了小柴房，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后面回家的徐父知道这件事，也是支持妻子的，于是两人一起把柴房门给砸开，直接进去把徐招娣给收拾了一顿。
就在隔壁哭声震天的时候，荣悠悠被孙翠翠抱着喂牛奶，边上还有荣爱军给她打扇，活脱脱就是小公主待遇。
还有些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荣悠悠忽然被哭声给惊醒，她往隔壁看过去，有些奇怪。
“招娣姐怎么在哭？”
奶奶在边上收拾土豆也能回答荣悠悠的问题：“你招娣姐今天定婚了，听说是镇上的人，估计过几天就要去那家。”
荣悠悠一怔，她没想到前两个月还因为学习这件事吵起来的人，今天就要定婚了。
她动了动手指，又问：“招娣姐不是才十一岁吗？”
十一岁，别说是法定婚龄，这都还是一个未成年呢，怎么就要定婚了？还直接要去人家家里呢？
“她们家就是这个德行，闺女不是人。”奶奶可太清楚徐家人，倒是没有荣悠悠那么诧异，“早些年你徐叔叔还有一个妹妹，也是十一岁就被卖给了镇上的人，听说二十多岁的时候就难产走了，前面还给人家生了三个闺女三个儿子。”
那时候说得好听是嫁人，实际上徐家拿了一大笔彩礼就直接把人给送过去，后来自然就是不管不顾，除了儿子要结婚的时候去找闺女要钱之后，就再也没有见他们提起过这个闺女，想来那时候去要钱被好一顿说了。
荣悠悠咋舌，觉得徐家这一家子的确太过险恶，闺女怎么就不是人了呢？
“悠悠别担心，妈妈和你爸爸二十岁才结婚，二十二岁生的你，我们家里才不学他们卖闺女那一套呢。”孙翠翠摸摸闺女的小脑袋，低头在她的发旋上亲了亲。
二十岁才结婚的男人在山村不算少，二十岁结婚的姑娘却很少，更别说孙翠翠嫁过来两年才生崽崽，当年在村里也有不少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孙翠翠就是一个不会下蛋的，嫁过来一年没有动静。
后来荣爱军索性就带着孙翠翠去深城，他心疼媳妇儿，不想让媳妇儿那么早受苦，却硬是被别人说成自己媳妇儿有问题，换谁谁不气。
“是的，悠悠，爸爸妈妈只有你一个小宝贝，不用担心那些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荣爱军也摸着荣悠悠的小脑袋让她安心。
她好像有点接受这对父母了。荣悠悠想着，回了他们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还是一家人这两年来第一次团圆，晚饭格外丰盛，除了腊肉和鸡蛋，桌上还摆了荣爱军买回来的黄桃罐头和桃酥，这些甜食奶奶不喜欢吃，明眼人一眼就瞧出这是买来给谁的。
桃酥松脆掉渣，荣悠悠吃得满足，难得吃到零食，她却只能吃一块，因为这个桃酥实在太大，她就那么一张小肚子，再吃就吃不下晚饭了。
这天晚上，荣悠悠没有和奶奶睡，而是跟着父母去了他们房间一起睡觉。
只是这一觉还没睡好，他们就被附近的声音给吵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荣悠悠被孙翠翠抱在怀里，荣爱军让母女俩继续睡着，他则是披上外套走出去打探消息。
荣爱军出来的时候，隔壁正翻天覆地的找人，另一边的婶子凑过来低声和荣爱军八卦了这件事。
“他们家要卖姑娘，下午还打了姑娘一顿，现在姑娘应该是想不开，自己跑了，哎哟真是作孽，大晚上的周围都是山，这人要是跑了，估计要见着就很难了。”隔壁婶子叹息着，也在为这个小姑娘担心。
孩子还那么小，她能跑到哪里去？
听到是徐招娣跑了，荣爱军想了想，和隔壁婶子道别，转身匆匆回到房间把这件事和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媳妇儿，因为荣悠悠又睡着了，夫妻俩说话的声音格外轻。
“去吧，我在家里看着孩子，你快点找村长，大家早点行动，还能把孩子找回来。”孙翠翠点头，表示支持丈夫的做法。
这个时候也只有找到村长让他们处理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跑进山里面，要是真出了事，那可是一条人命。
村长从被窝出来的时候头发还乱糟糟的，听说是孩子跑了，他什么也顾不上，穿着布鞋就去敲门，把村里一群男人全部给找了出来，大家结伴去寻找徐招娣，生怕慢一秒这个孩子就会出事。
被打了一顿的徐招娣浑身都很疼，徐家父母知道怎么打人又疼又不会留下痕迹，全挑痛处打也没留下一丝痕迹。徐招娣一直到半夜才觉得恢复一些力气，她挣扎着爬起来，悄悄跑出家，往山脚跑了。
她不能再留在家里，哪怕是去外面流浪乞讨，也好过被卖掉。
可家里很快就发现她不见了，徐招娣在听到后面的叫喊声后只能胡乱扎进边上的树林，然后越躲越深，直到最后自己也在里面迷路。
一群大人找到天亮，最后在下山路上的一片树林中找到了徐招娣，被带回到村里的时候，徐招娣还在瑟瑟发抖，她太害怕了，加上一晚上没睡，她早就筋疲力尽。
“招娣，你怎么大晚上跑出去，知道有多危险吗？”村长叹息着喝了一口草药泡的茶提神，大家也都一晚上没睡，全在找徐招娣。
看着面前的村长，徐招娣咬牙，把自己逃跑的原因告诉了校长。
荣悠悠知道这件事还是一家人一起下山赶集的时候看见被大人围着送回村里的徐招娣，那总穷途末路的眼神，让这个原本天真的十一岁女孩儿立刻变得沧桑。
奶奶看见这一幕，也只是说了一声作孽。
来到赶集的地点，奶奶和荣悠悠蹲在老地点卖菜，荣爱军则不知道和孙翠翠去做什么，一到镇上就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更新走来了
八号有三个从上海开私家车跑来我家高速路口的红码人员（两个阳性），被拦下来之后，他们还偷偷下车溜进我们市，昨天下通知全市核算，不然就要黄码，昨天折腾到今天，本来能写完，但是现在实在是写不完了，只能更这么多，剩下的下个月还
还是那句话，大家注意安全吧，呜呜呜呜，我工作的社区附近好像就有次密接触者，已经拉去隔离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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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多想,妈就是生气我们这么久才回来。(ｘｈｗ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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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夫妻俩的宝贝,两人赶着开放的第一年下山，跟着孙翠翠的远房表哥一起去了深城打工,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改革试点,只是上面多少有些消息,深城靠近港城,管理略宽松一些，加上在那边虽然生活开支大,但在小厂打工工资也高，才二十岁的夫妻俩毅然决定留在那里。
怀上崽崽是在打工的第二年，他们还没存多少钱，加上小工厂倒闭,老板跑路,拖欠他们两个月工资没结,远房表哥也甩手不干把两人丢在那里,怀孕加上手里没有多少钱,夫妻俩最后决定留在那里,等到后面手头宽裕再看看。
刚开始很顺利,荣爱军找到了工地，每天去上工,一个月给三十块钱，几年前的三十块钱可值钱了，小夫妻一盘算就决定先留着，这么个赚钱的机会可不多。
谁知道就在孙翠翠分娩的时候,工地工头又跑路了，好在前不久荣爱军为了让妻子去医院生产提前支取了几个月的工资，才不至于所有钱又被工头卷跑。
他们太穷了，78年的时候还没有开放，加上手里没有钱，身边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崽崽，夫妻俩咬咬牙，狠心凑了所有钱回家，把孩子丢给奶奶。
两年后，国家在深城做开放试点，那里的经济贸易也迅速飞升，招工条件渐渐放开之后，他们顺利找到一家工厂上班，现在每个月都有一百五十块钱，这也是这次夫妻俩回来的底气。
可当他们底气十足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家里迎接他们的不是母亲和孩子的欢迎，而是母亲的冰冷和孩子的抗拒。他们不得不承认，当荣悠悠进来的时候，连看着他们的表情都是陌生的。
“悠悠还小，不记事。”荣爱军只能这样宽慰自己的妻子，他的心里其实也没底。
毕竟孩子从生出来到现在，作为父母的他们却没带过几天。
在外面跟着赵缙洗手的荣悠悠倒是没什么心思，甚至在赵缙洗手的时候把自己湿漉漉的小手贴在了赵缙的脸上，冷不丁被袭击的赵缙往后一缩，就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
荣悠悠咯咯直笑，也不管赵缙是什么反应，荣悠悠小跑着去了厨房后面的窗子，点着脚尖趴在窗框上，往里面瞧着。
“小兔崽子，又想做什么。”奶奶一眼就发现了窗户外的荣悠悠，只是灶里的菜还在做，一时间腾不出手来收拾荣悠悠，“回屋去。”
努力踮着脚尖的荣悠悠没有离开，她依旧趴在窗框上看着奶奶：“奶奶，我想陪着你。”
“我有什么好陪的，天天和你待在一起，烦都烦死了。”嘴上没少嫌弃的奶奶脸上却是露出了今天下午的第一个笑容，“进屋去，陪陪你爸妈。”
奶奶发话了，荣悠悠也不会想着要忤逆老人家，她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开口道：“奶奶，他们回来，你不开心吗？”
从回家的那一刻，荣悠悠就发现奶奶的脸一直都是板着的，看到儿子回来，奶奶并没有显得很高兴。
奶奶没有说话，她翻炒着面前的菜，就像是没有听见荣悠悠的话那般平静。
眼见着奶奶不想说，荣悠悠立刻闭上嘴，转身就要离开，奶奶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你爸妈在外面不容易，奶奶只是心疼他们。”
当妈的哪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特别是孩子在外面打拼，几年回来一次，奶奶又哪里真能狠下心去冷待自己的孩子。
荣悠悠心有触动，她嗯了一声，然后迈着小短腿跑开了。
夫妻俩今天第二眼看见荣悠悠，就是赵缙牵着她的手进来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从屋外进来瞧着就格外像是一家人，荣悠悠还记得奶奶刚刚说话的表情，面对这对父母的时候神色也没有刚刚那么冷漠了。
只是到底没有印象，荣悠悠也不好上前那么自然的喊面前两人爸妈，她拉过小板凳和赵缙在边上坐着，从包里拿出草稿本，低头开始做题。
做题，才是有效缓解紧张的最佳方式，如果没有题，荣悠悠也能自己给自己出题。
“这道题，是你出的？”赵缙一眼就分辨出自己做的习题中有一道不是处于老师的手，他勾唇，毫不违心地夸赞着荣悠悠，“你现在都能自己出题了，真厉害。”
即便现在是放暑假时间，荣悠悠和赵缙两人一周也要去两次老师的住处，除了考核他们现在掌握的知识点，老师还要教授他们后面的课程。
好在两个小孩儿都是上进的，即便是暑假上课都没有什么怨言，布置的作业也能超额完成，特别是荣悠悠能够自己出题的时候，老师觉得自己就像是捡到了宝，每次都是自己出一半的题，剩下一半交给荣悠悠自由发挥。
荣悠悠咧嘴，软乎乎道：“对呀，你能不能做出来？”
被挑衅的赵缙格外好脾气，他咧嘴对荣悠悠笑道：“你猜猜看？”
“我猜一定能，不如我们比比谁做得快？”荣悠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占便宜，鼓动着赵缙要和自己比赛。
赵缙也没有拒绝，自然地拿起笔就开始做题。荣悠悠瞧见，也开始埋头做题。
“悠悠现在就在读书了？”两人的交谈没有刻意避开这对夫妻，孙翠翠有些错愕，低头对身边的丈夫询问，“悠悠不是才六岁吗？”
他们就是赶回来给孩子过六岁生日的，自然记得孩子现在的年岁。
荣爱军一直以为自己母亲不喜欢这个孙女，身为被山村‘重男轻女’思想庇护的男人，他太清楚村里人的性格。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母亲也能把悠悠给送去读书。
“送去读书不挺好的，多读书，以后也能走出大山。”赵爱军看向妻子，同样压低了声音。
孙翠翠哎呦了一声，对赵爱军说道：“人家都是七八岁才上学，我们家悠悠现在就上学，我怕她被人欺负了去。”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好在赵爱军还记得刚刚自己母亲的话，拍拍妻子的手说道：“妈不是说了，有赵家那小子帮忙看顾，悠悠没有被欺负。”
“能看顾多久？赵家小子明年就要上初中了，悠悠还要在村小学读好几年咧。”孙翠翠还是担心，她忍不住回头，看着坐在边上认真做题的两个孩子，眉宇间都是担心。
好在这样的担心没有持续太久，奶奶端着菜出来就叫唤着让荣悠悠进去端菜。奶奶一向是不会叫赵缙帮忙的，毕竟来人是客，但每次荣悠悠进去端菜的时候赵缙也会自觉跟着，久而久之，奶奶也就习惯了。
看着荣悠悠噔噔跑进厨房去帮忙，然后就是两只小手捧着硕大的菜盘子出来的时候，孙翠翠心又揪在一起，就算养了几个月，荣悠悠也依旧瘦弱。
可孙翠翠忘了，她见过的深城小孩儿和山村的孩子注定就是不一样的。
“你放着，妈来端。”孙翠翠立刻上前接过荣悠悠手里的菜盘子，把孩子也给一并带回桌边，“悠悠坐着，等会就能吃饭了。”
被摁着坐在荣爱军身边的荣悠悠没什么感觉，倒是荣爱军这个做父亲的僵直了身体，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的闺女比较好。
他偏偏侧头想要看看自己的小闺女，和村里别家孩子一样瘦瘦小小的，头发还是略有些枯黄，但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小闺女特别可爱，别家小孩儿就没有一个能比自己闺女可爱的。
“要不要吃糖？”荣爱军紧张的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牛奶糖，这是深城最流行的一种大猴子奶糖，价格不算优惠，夫妻俩总想着要给孩子买好的，就花钱买了一些回来。
荣悠悠认识这个奶糖，因为即便是在几十年后这个奶糖也依旧受欢迎，她沉默着接过奶糖，打开糖纸一看，可能是气温太高，里面的糖已经有些融化，黏糊糊的粘在糖纸上，看着就有些没食欲。
发现奶糖已经被自己握融化了，荣爱军立刻伸手想要把糖都拿回来，下一刻，荣悠悠就把奶糖塞进了嘴里。
大概是这年头精工细作，奶糖味格外浓厚，除了有点儿黏牙，荣悠悠也说不出它的毛病。
看着面前忽然伸到自己面前的大手，荣悠悠眨着眼睛对上老父亲的双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伸手过来。
被闺女扑闪的大眼融化的老父亲差点没稳住，他咳嗽一声对荣悠悠说道：“奶糖化了，这个别吃了，以后爸再给你买。”
“奶糖甜甜的，”荣悠悠将剩下的奶糖全部收进自己的口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谢谢爸爸。”
这还是回家之后闺女第一次喊自己爸爸，荣爱军心里一暖，伸手就把闺女给抱到自己腿上。
抱着闺女是什么感觉呢？荣爱军说不上来，他只觉得软乎乎的，绵绵的，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他这样捧在了手上。
“瞧你们父女，这都要吃饭了，还玩呢。”孙翠翠在厨房里面做了个心理准备，谁知道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丈夫和闺女都抱上了，脸上也不由绽开笑容，“先吃饭。”
荣爱军这会儿抱着闺女就不想撒手了，他闺女多乖多可爱，做父亲的怎么舍得不抱着她呢。
唯有后面跟出来的赵缙看出了荣悠悠表情里的无奈，他抿唇掩住自己嘴角边的弧度，在荣悠悠对面坐下。
奶奶坐在赵缙和荣爱军中间，荣悠悠则是被父母包围在中间，家里没什么好菜，但也亏了两个月前周家赔来的那一大块腊肉，让餐桌上不至于太素。
“妈，这腊肉是你做的？”吃了一口腊肉，荣爱军微微蹙眉，“这可没有处理好，也太咸了一些。”
奶奶冷哼一声，丝毫不给自己儿子面子：“你爸走了之后家里哪有钱做那些金贵的东西，这是周家那臭小子欺负悠悠赔来的东西。”
“哪个周家小子？”乍一听到闺女被欺负，荣爱军有些坐不住，他啪地拍掉自己手里的筷子，撸起袖子就是一副要出去和别人干架的架势。
“还有哪个周家，就是那个叫周崇山的臭小子，等你来给悠悠出气，人家估计早就忘了以前欺负过你闺女。”奶奶给荣悠悠夹了一筷子地里的小青菜，不紧不慢道，“坐下好好吃饭，多大年纪了还和当年一样。”
被自家母亲训斥了一顿的荣爱军乖乖坐下，只是眼里多少有些不甘心，还想着要给闺女报仇。
吃了午饭，荣悠悠打算跟着赵缙出去溜达，这个时候山里的野草莓虽然没有了，但是还有别的好吃的东西，荣悠悠偶尔闲着无聊就会去摸些东西来吃吃。
“你不在家里陪着你父母吗？”赵缙带着荣悠悠走到门口，却没有带她离开，“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你可以多和他们待在一块儿。”
荣悠悠摇头，似乎不太想和荣爱军夫妻待在一起。
和奶奶是救命的交情，加上相处这么久，有了感情，荣悠悠也是真的拿她当自己的奶奶来对待。可这对父母，她实在陌生得紧，忽然要她那么亲热喊爸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揉揉小丫头的脑袋，赵缙咧嘴笑道：“去吧，不是说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三岁小孩了吗？怎么还不敢和爸妈待在一起？”
最后还是赵缙说服了荣悠悠，让荣悠悠留在了家里。
原本以为闺女要跟着出去玩的夫妻俩正坐在大堂挨训，奶奶板着脸数落这对不称职的夫妻只会生却不带孩子，却只字不提自己也想要儿孙绕膝。
“奶奶，我们去田里吧。”荣悠悠小跑着回屋，抱着奶奶的腿打断她教训爸妈的话，“明天镇子上有集市，我们可以准备下去卖。”
镇子上也是今年才开始赶集，每个月逢八都会赶一次，明天就是十八号了，正是赶集的日子。
“下田你还能做什么，又把我的秧秧给拔了。”提到下田，奶奶就响起荣悠悠在田里把自己秧苗都给当成杂草拔掉的事，她戳戳荣悠悠的脑袋，笑骂道。
荣悠悠嘿嘿一笑，非要拉着奶奶去田里。
把荣悠悠塞进荣爱军的怀里，奶奶自己拿着篮子和镰刀去了田里。
老老实实坐在荣爱军腿上的荣悠悠好奇打量着这对夫妻，他们看起来有些不一样，身上穿着当下城里最时髦的衣衫，脚上还穿着结实的千层底鞋子，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叫上奶奶做的一双有些旧了鞋子，荣悠悠眨眼，原来在这个年代，城里和乡下真的很不一样。
“悠悠，妈妈给你买了漂亮的小皮鞋，城里小姑娘都穿这种鞋子咧。”瞧着闺女低头看着脚上的破鞋子，孙翠翠鼻子一酸，说完就跑进屋里拿出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迫不及待就要给荣悠悠看，“你看，好不好看，快穿上试试。”
说着，孙翠翠就伸手给荣悠悠脱下脚上的鞋子，亲手给她套上最时髦的黑色小皮鞋。
荣爱军把荣悠悠放在地上让她试着走两步，脚上的小皮鞋底很软，踩着走在地上一点也没有费脚的感觉。荣悠悠来回走了两步，坐下就要把鞋子给脱掉，孙翠翠立刻拉住了荣悠悠的手，开始担心是不是闺女不喜欢这双鞋子。
“村里都是泥地，不能穿这种鞋子。”荣悠悠认真解释，然后从孙翠翠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继续把鞋子给脱掉。
她很仔细地放好鞋子，然后将鞋子抱在怀里看着面前这对夫妻。
“我很喜欢，这双鞋子是我的了吗？”荣悠悠问道。
夫妻俩连连点头，这本来就是给荣悠悠买的，不是荣悠悠的还能是谁的？
得到肯定回答，荣悠悠抱着鞋子回到卧室，把鞋子收进了奶奶给自己准备的小收衣箱里。
跟在后面进来的孙翠翠看到闺女的动作，心里还是很难受，她走到荣悠悠边上，缓缓蹲下瞧着自己的闺女。
“悠悠，你现在已经在上学了吗？”孙翠翠问得小心翼翼，除了闺女几个月大的时候被她带在身边，她就再也没有教养过闺女，不清楚闺女的脾性，孙翠翠自然处处小心。
荣悠悠唔了一声，对上孙翠翠担心的眼神，莞尔道：“已经在上学了，老师每天都会给我上课，还给我布置了很多作业，我没有草稿本和铅笔，也是老师给我的。”
细数着老师对她的好，还有奶奶和同学们对她的照顾，此刻的荣悠悠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六岁小孩，小脸上都写满了喜悦和认真。
她每天都在认真的对待身边的人和事，将自己融入这里，并没有应为自己曾经是拿过诺奖的人而低看周围的人。
“原来老师对你这么好，妈妈能带你一起去看看老师吗？”孙翠翠多少有些不放心，这次回来她和爱军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也许去拜访一下老师，还能让老师对自己的闺女更上心一些。
“明天我要和奶奶去赶集，后天采取老师那里上课。”算了算自己的行程安排，荣悠悠老实对孙翠翠说道，“你们什么时候要离开呀？”
被问的哑然的孙翠翠沉默，他们因为没有休年假，这次是用了前两年年假的时间回来，出去来回路上的时间，夫妻俩最多待个四天就要回去。
瞧着孙翠翠的反应荣悠悠就知道她这是待不了几天，荣悠悠表示理解，毕竟这年头还没有施行双休和节假日，厂里面一个月能给两天休息就已经很好了，再想要多，那比登天还难。
“我要做作业了。”知道孙翠翠回答不上来，荣悠悠也不为难她，从边上抱起自己装了课本和草稿本的包往自己的小凳子上一坐，低头开始认认真真做题。
刚刚和赵缙一起做得题是她出的，但还有老师出的那一部分被她放在房间里，等这部分作业做完，她就要开始看书了。
老师对她和赵缙的教学进度很快，现在已经快要学完初一的内容了，赵缙的确有理科天赋，无奈英语实在太差，好在有荣悠悠这个外挂神器，才不至于让赵缙的英语落后太多。
瞧见荣悠悠笔直坐在那里写字，孙翠翠凑过去瞧了一眼，这才发现荣悠悠的作业和她以为的小学作业压根不一样。
作为上过小学还识字的人，孙翠翠发现自己压根就看不懂上面的题目，什么铁在氧气中燃烧的方程式为3Fe+2O2=Fe3O4的，她觉得自己脑袋有些疼，这些陌生的东西压根就不像是小学应该学习的内容。
眼看着荣悠悠熟练做完几页练习题，然后在孙翠翠的眼皮子底下，荣悠悠又拿出了英语周报开始做，她做得认真，压根没有瞧见孙翠翠复杂的神色。
等到荣悠悠把两张英语周报也给做完，孙翠翠才开口：“悠悠，你做的这些，是什么题目呀？”
“初一下学期的题目，后天老师要给我进行综合考试，到时候就要上初二的课了。”荣悠悠没有藏私，直接把自己学习的东西全部告诉了孙翠翠，“赵缙哥哥也和我一起学习。”
“你不是才刚刚上小学，怎么开始学习初中的课程了？”孙翠翠的第一反应斌不是自己的闺女是个天才，而是这个老师是不是在忽悠自己的闺女，她忽然就不放心了，决定现在出去找丈夫说说这件事。
看着孙翠翠火急火燎跑出去的荣悠悠倒是格外淡定，她低头继续做手上的题，心里已经开始给自己编写综合考题了。
自己出题给自己做，这是荣悠悠以前上学无聊时经常做的事。
乍一听到孙翠翠说自己闺女在老师那里学习初中的内容，荣爱军还有些不太相信，自己闺女才刚刚六岁，就算提前上小学，最多也就学了一年，怎么现在忽然就学起了初中内容呢？
“怎么可能呢，悠悠才六岁。”荣爱军不相信，伸手拍拍媳妇儿的手背，劝她安心，“别多想，有妈照顾悠悠呢，不会出岔子的。”
见丈夫就是不相信自己说的，孙翠翠索性就拉着他进屋去看荣悠悠的英语周报。当看见那满是英语的报纸时，荣爱军这个学渣顿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他看不懂上面的一个字母，心里也犯嘀咕，小学肯定没有学习这些复杂的东西，看来媳妇儿说的是真的了。
“悠悠，你怎么会做这么难的题目？”没有怀疑荣悠悠是胡乱编写的答案，荣爱军在边上坐下，“老师都教了你什么呀？”
荣悠悠没说话，把手边的资料推到荣爱军面前，让他自己看。
拿起资料看了几眼的荣爱军瞧的是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自己看了个什么东西，他抖着手，佯装淡定地放下本子，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压根就没有看懂。
荣家一家子都是淳朴的山里人，善良忠厚又不过分老实，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一个爱学习的，几乎一家子都是学渣。现在家里冷不丁就冒出一个学霸，委实让荣爱军不习惯。
没敢继续打扰闺女学习，荣爱军拿着资料拉上媳妇就要去田里找自家母亲，去田里的路上，不少村民瞧见荣爱军，纷纷上来打招呼，有些以前关系亲近的人还会询问荣爱军现在在哪里发财，甚至想要荣爱军带上他们一起。
荣爱军也是笑笑打哈哈过去，没说自己赚多少钱，只说外面日子不好过，房租伙食也要不少钱，一瞬间就打消了所有人要跟着出去打工的念头。
来到田边，正和奶奶一边干活一边聊天的人对奶奶笑道：“你儿子儿媳妇过来了。”
奶奶回头一看，果真小夫妻两拿着荣悠悠的练习本朝这边走来，她皱了皱眉，忽然有些不待见自己的儿子。
“糟心窝子的东西，没事拿悠悠的练习本做什么？要是弄丢了，还要花一笔钱买回来呢。”奶奶立刻将镰刀绑回自己的后腰，健步如飞地行走在泥泞田地中，没两下就走上了岸。
瞧着气势汹汹的母亲，荣爱军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拿着练习簿就要说话，谁知道直接被母亲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
“你个杀千刀的兔崽子拿悠悠的练习本做什么？这可是老师给悠悠的，弄丢了回头还要花钱买，你可真是钱多烧的慌！”说完，奶奶一把躲过荣爱军手上的练习本，小心翼翼把它给放在了铺着麻布的篮子里，“以前也不见你多爱下田干活，这又出什么事了？”
“妈，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你就别骂我小兔崽子了。”荣爱军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子，“我就是想问问，悠悠现在怎么上初中的课了？村小学不是就两个老师吗？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个初中老师了？”
“就是以前京华大学下放过来的那个周老师教的，他说悠悠很聪明，小学的内容压根就不用再学习，等这次全部学完，他还打算让悠悠去试试读初中，还给我们省了不少学费呢。”提到这件事，奶奶就格外高兴。
她就是打算供悠悠上学，让大家都瞧瞧自己的孙女有多厉害，加上老师也说悠悠能省下不少学费，奶奶更加愿意支持悠悠继续上学了。
“妈，你都知道？”荣爱军瞪大眼睛看着母亲，心里有些激动，“你怎么不和我说？”
“我能联系到你？”奶奶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出去打工之后就变傻了。
荣爱军去了深城之后搬过几次家，除了前两年还会给家里寄信之外就再也没有写信回来，奶奶认识的字不多，压根不会写信回去，加上又不知道荣爱军的地址，自然就是理所当然不给写信了。
脱掉鞋子跟着母亲一起下地的荣爱军还是没有回过神，怎么他就是几年没回来，自己闺女就成一个小神童了呢？明明之前还什么都没看出来呢。
有两夫妻帮忙，奶奶很快就收拾好了田地，带上东西慢悠悠回家，身边还跟着两个傻乎乎的儿子儿媳，让奶奶一路走来都是咧着嘴在那里笑的。
村民看见这一家三口，也热情打招呼，还让荣爱军多照顾自己母亲。
“妈，我还是有点，不太相信，悠悠以前怎么就没有这么厉害？”荣爱军傻乎乎道。
奶奶瞥了他一眼：“以前悠悠才几岁，你们上次回来她才刚说话利索，你们看得出什么才有问题。”
两夫妻上次回来还是荣悠悠三岁半的时候，小丫头就是豆丁那么大，跨门槛都还要人抱过去。
知道自己理亏的夫妻俩只能老实跟在奶奶身后，心里盘算着等后天荣悠悠去上课时亲自见见那个老师，好好问清楚。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奶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叮嘱夫妻俩：“你们这么多年不回来，悠悠不叫你们是正常的，你们别怪她，也别骂她，想想她长大的时候你们带过她多久。”
“妈，我知道的。”荣爱军明白母亲的意思，立刻保证，“悠悠是我和翠翠的孩子，我们疼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因为她不叫我们生气？”
何况荣悠悠已经叫过他爸爸了，荣爱军心里美滋滋想着，但自己妻子还没有被叫妈妈，他不敢当着妻子的面说出怎么招人嫌的话。
奶奶点头，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她清楚，现在儿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是最大保证。
一家人正要进屋，迎面徐母就拎着徐招娣的胳膊往外面走，恰巧碰上这边奶奶三人，脸上就堆满笑容凑过来了。
“荣姨，爱军哥，翠翠姐，你们这是刚刚从田里回来？”徐母乐呵呵笑着，仿佛他们之间是最亲近的邻里，“爱军哥这些年在外面当工人做的怎么样？外面是不是真的能赚大钱？以后我家臭小子也要麻烦爱军哥帮忙照顾咧。”
这个帮忙照顾是个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全听得懂。荣爱军不说话，只是对徐母笑笑，奶奶直接挡住了她的视线，皮笑肉不笑道：“我家爱军这些年在大城市花费高，这么多年也没有拿一分钱回来，哪来赚什么大钱？徐工家的，你这是带着闺女去做什么？”
“我家这丫头不是到了年纪，有户人家要相看，我带她去兰姨家瞧瞧，要是好，就定下了。”提到自己的闺女，徐母骄傲挺起胸膛，“那家可是镇子上的人，听说是因为一直在上学，现在中专别包分配到厂里，家里不想要厂里那些花里胡哨的姑娘，就想要看看我家这种会顾家干活的姑娘。”
“那边条件好，嫁过去就是享福咧，以后还不用下。”
要真是这么好条件，人家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怎么会看上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豆丁，奶奶觉得这家人简直就是疯魔了，压根就不考虑现实。
只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奶奶应付两句就带着儿子儿媳进屋，没再搭理她。
等篱笆门关上，徐母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什么东西，你就是瞧不得我们家好，我家招娣漂亮，又能嫁到那么好的人家，以后不知道多享福咧，还能帮衬弟弟，好日子在后头长着！你家就一个赔钱货，有什么花头。”
徐招娣努力想要挣脱自己被母亲牢牢禁锢在手中的胳膊，她不想定亲，不想去陌生的家庭，她才十一岁，她的日子还长着。
被一路拖到媒人家的徐招娣坐在凳子上，她努力蜷缩身体，企图用怯懦的表现让那家人放弃自己。
对面做着两个女人，还有一个体型硕大的男人，那个浑身肥肉，脖子上的肉都已经溢出来的男人想来就是这次的定亲对象，徐招娣害怕的发抖，却不敢说声，她的母亲就坐在边上对她虎视眈眈，她害怕自己说一句胡话晚上回家就没有好日子过。
“这娃娃虽然胆小，但好在年纪也小，你们带回家养几年就行，招娣在家里就是个勤快的姑娘，会做家务，也会下地，家里的弟弟也是她一手照顾的，你们放心就是。”媒人连连对她们保证，俨然一副要把徐招娣给定过去的架势。
徐母也应和道：“对对，招娣还会做衣服咧，你们瞧，我身上就是她做的。”
那边的女人高傲地瞧了徐母一眼，随后缓缓点头：“的确还可以，小元，你觉得怎么样？”
“就这个丫头吧，我瞧着还挺好看，以后养养就漂亮了。”被叫做小元的男人散漫点头，倒不是他不想表现的热切，只是一身的肥肉遏制了他的动作，让他的一切动作只能缓慢进行。
听到最后拍板的声音，徐招娣低头，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哪里见过这么肥硕丑陋的男人，又哪里遇到过这样高傲看不起山里人的妇女，未知的一切都让她害怕，害怕的恨不得现在就跑走躲起来，再也不回来。
既然定好亲，那边也爽快的拿出了一百块钱给徐母，让徐母把人带回家好好收拾一番，准备好东西之后，过两天那边就会过来接人。
等看亲的人一走徐母高兴数着手上的十张大团结，放在嘴边亲了又亲，恨不得让它们能够钱生钱。
“这人家不错吧。”媒人喝了一口茶，摊开手向徐母索要介绍费。
有些肉疼地拿出一张大团结，来相看之前两人就说好了相看的费用，只要定下就是十块钱，徐母饶是再舍不得，也不敢得罪媒人。
等到从媒人这里出来，徐母狠狠掐了一把徐招娣，一脸恨铁不成钢：“哭什么你，这不是好事，哭哭哭，好事都被你哭成坏事了。”
“妈，我不要过去，我不要定亲，那个人那么胖，他妈妈还那么凶，我害怕。”徐招娣到底是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这会儿控制不住哇哇哭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她恍惚想着，也许荣悠悠说的才是对的，姑娘家才要好好学习，这样以后就能有出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自己成为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徐母可不管她，现在钱已经拿到手了，回家把徐招娣的衣服给收拾一下，过两天就能把人给送走。
徐招娣一路哭着回去，路过的村名瞧见也不敢上前询问，毕竟今天有个镇里人来媒人家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那个男人瞧着一身横肉，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好对象。可怜招娣这孩子，才十一岁就定下了未来的一辈子。
回到家后徐招娣就直接将自己关在了小柴房，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后面回家的徐父知道这件事，也是支持妻子的，于是两人一起把柴房门给砸开，直接进去把徐招娣给收拾了一顿。
就在隔壁哭声震天的时候，荣悠悠被孙翠翠抱着喂牛奶，边上还有荣爱军给她打扇，活脱脱就是小公主待遇。
还有些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荣悠悠忽然被哭声给惊醒，她往隔壁看过去，有些奇怪。
“招娣姐怎么在哭？”
奶奶在边上收拾土豆也能回答荣悠悠的问题：“你招娣姐今天定婚了，听说是镇上的人，估计过几天就要去那家。”
荣悠悠一怔，她没想到前两个月还因为学习这件事吵起来的人，今天就要定婚了。
她动了动手指，又问：“招娣姐不是才十一岁吗？”
十一岁，别说是法定婚龄，这都还是一个未成年呢，怎么就要定婚了？还直接要去人家家里呢？
“她们家就是这个德行，闺女不是人。”奶奶可太清楚徐家人，倒是没有荣悠悠那么诧异，“早些年你徐叔叔还有一个妹妹，也是十一岁就被卖给了镇上的人，听说二十多岁的时候就难产走了，前面还给人家生了三个闺女三个儿子。”
那时候说得好听是嫁人，实际上徐家拿了一大笔彩礼就直接把人给送过去，后来自然就是不管不顾，除了儿子要结婚的时候去找闺女要钱之后，就再也没有见他们提起过这个闺女，想来那时候去要钱被好一顿说了。
荣悠悠咋舌，觉得徐家这一家子的确太过险恶，闺女怎么就不是人了呢？
“悠悠别担心，妈妈和你爸爸二十岁才结婚，二十二岁生的你，我们家里才不学他们卖闺女那一套呢。”孙翠翠摸摸闺女的小脑袋，低头在她的发旋上亲了亲。
二十岁才结婚的男人在山村不算少，二十岁结婚的姑娘却很少，更别说孙翠翠嫁过来两年才生崽崽，当年在村里也有不少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孙翠翠就是一个不会下蛋的，嫁过来一年没有动静。
后来荣爱军索性就带着孙翠翠去深城，他心疼媳妇儿，不想让媳妇儿那么早受苦，却硬是被别人说成自己媳妇儿有问题，换谁谁不气。
“是的，悠悠，爸爸妈妈只有你一个小宝贝，不用担心那些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荣爱军也摸着荣悠悠的小脑袋让她安心。
她好像有点接受这对父母了。荣悠悠想着，回了他们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还是一家人这两年来第一次团圆，晚饭格外丰盛，除了腊肉和鸡蛋，桌上还摆了荣爱军买回来的黄桃罐头和桃酥，这些甜食奶奶不喜欢吃，明眼人一眼就瞧出这是买来给谁的。
桃酥松脆掉渣，荣悠悠吃得满足，难得吃到零食，她却只能吃一块，因为这个桃酥实在太大，她就那么一张小肚子，再吃就吃不下晚饭了。
这天晚上，荣悠悠没有和奶奶睡，而是跟着父母去了他们房间一起睡觉。
只是这一觉还没睡好，他们就被附近的声音给吵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荣悠悠被孙翠翠抱在怀里，荣爱军让母女俩继续睡着，他则是披上外套走出去打探消息。
荣爱军出来的时候，隔壁正翻天覆地的找人，另一边的婶子凑过来低声和荣爱军八卦了这件事。
“他们家要卖姑娘，下午还打了姑娘一顿，现在姑娘应该是想不开，自己跑了，哎哟真是作孽，大晚上的周围都是山，这人要是跑了，估计要见着就很难了。”隔壁婶子叹息着，也在为这个小姑娘担心。
孩子还那么小，她能跑到哪里去？
听到是徐招娣跑了，荣爱军想了想，和隔壁婶子道别，转身匆匆回到房间把这件事和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媳妇儿，因为荣悠悠又睡着了，夫妻俩说话的声音格外轻。
“去吧，我在家里看着孩子，你快点找村长，大家早点行动，还能把孩子找回来。”孙翠翠点头，表示支持丈夫的做法。
这个时候也只有找到村长让他们处理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跑进山里面，要是真出了事，那可是一条人命。
村长从被窝出来的时候头发还乱糟糟的，听说是孩子跑了，他什么也顾不上，穿着布鞋就去敲门，把村里一群男人全部给找了出来，大家结伴去寻找徐招娣，生怕慢一秒这个孩子就会出事。
被打了一顿的徐招娣浑身都很疼，徐家父母知道怎么打人又疼又不会留下痕迹，全挑痛处打也没留下一丝痕迹。徐招娣一直到半夜才觉得恢复一些力气，她挣扎着爬起来，悄悄跑出家，往山脚跑了。
她不能再留在家里，哪怕是去外面流浪乞讨，也好过被卖掉。
可家里很快就发现她不见了，徐招娣在听到后面的叫喊声后只能胡乱扎进边上的树林，然后越躲越深，直到最后自己也在里面迷路。
一群大人找到天亮，最后在下山路上的一片树林中找到了徐招娣，被带回到村里的时候，徐招娣还在瑟瑟发抖，她太害怕了，加上一晚上没睡，她早就筋疲力尽。
“招娣，你怎么大晚上跑出去，知道有多危险吗？”村长叹息着喝了一口草药泡的茶提神，大家也都一晚上没睡，全在找徐招娣。
看着面前的村长，徐招娣咬牙，把自己逃跑的原因告诉了校长。
荣悠悠知道这件事还是一家人一起下山赶集的时候看见被大人围着送回村里的徐招娣，那总穷途末路的眼神，让这个原本天真的十一岁女孩儿立刻变得沧桑。
奶奶看见这一幕，也只是说了一声作孽。
来到赶集的地点，奶奶和荣悠悠蹲在老地点卖菜，荣爱军则不知道和孙翠翠去做什么，一到镇上就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更新走来了
八号有三个从上海开私家车跑来我家高速路口的红码人员（两个阳性），被拦下来之后，他们还偷偷下车溜进我们市，昨天下通知全市核算，不然就要黄码，昨天折腾到今天，本来能写完，但是现在实在是写不完了，只能更这么多，剩下的下个月还
还是那句话，大家注意安全吧，呜呜呜呜，我工作的社区附近好像就有次密接触者，已经拉去隔离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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